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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他压抑得太久了,需要一个机会来倾泻出来,两年的郁郁,两年的隐忍,已经将他的心志压迫到了某个极限,身为不得自由的笼中鸟,他唯一发泄的方式,便是眼前的纸笔。

  又两首诗送上,这下子不光柳述,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桓远的身上。

  第四支琴曲响起时,许多人直接将视线投向了楚玉。而那蓝衫青年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当酒觞正好顺水流到楚玉面前时,琴声终止,楚玉笑吟吟地拿起酒觞,朝蓝衫青年遥遥一举,饮尽。

  武,她有侍卫越捷飞;文,她有枪手桓远,即便那青年过去真与山阴公主有什么过节,她也无所畏惧,兵来她将挡,水来她土淹。她倒是要看看,他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桓远的可贵之处,在于他没有经过刻意雕琢,现在你看他,也许仅仅认为这是一块形状好看一些的石头,其实这外壳之下,埋藏着真正的美玉。”竹林中很静,静得只有风吹叶动声和容止的说话声,“但是这块美玉并不好到手,虽然因为少接触人而书生气,可也因为此,兼之其身为桓家后人,他骨子里带着傲气,不可能轻易就臣服于任何人。”

  墨香看棋盘上的局面,自己的白子已岌岌可危,原本双方均势的局面,现在却已经呈一面倒之势。

  “我要压着桓远的心性。”容止凝视着黑白两色棋子,仔细地盘算棋路。

  桓远受的委屈还不够,他要慢慢磨去桓远身为桓家后人的傲气,让他忘却先辈的荣耀。

  他有的是时间这么做。接着,在合适的时候,在所有人都离弃他的时候,向他伸出手去。

  要让桓远认为,所有人都抛弃了他,包括他的家人。

  溺水的人,在绝望之中,即便是一根稻草,也会死死地抓住不放的。

  容止微微一笑,笑容之中有一点点愉快。修长的手指拈起光滑的黑子,按在棋形的眼位,“墨香,你要记住,有的人,是不可以武力屈之的。”

  上兵伐谋。同时,也是伐人心。

  二,四,六,八,十……

  当桓远写出第二十首诗,在场众人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有些像看着天外飞仙。

  曾有人怀疑桓远是自己从前写着早就攒好的,要求现场命题作诗,可是桓远照样接下,听过命题后便拿起笔,期间的间隔连走七步路的时间都不用。

  这样近乎批量生产的诗文,却并没有干枯晦涩之嫌,也不见有雷同或相似之处,文采更是华美端丽,令众人心折。除了蓝衫青年、王意之和楚玉一行人还能保持点冷静外,其他人对桓远几近狂热与敬畏了。

  这不是一首两首,而是接连作了几十首诗,身为读书人,在场许多人都有过文思滞涩的时候,也曾为一个句子绞尽脑汁,何曾见过如此倾流直下的文思泉涌。

  古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这前半句成立的前提,却是在彼此相若的条件下。桓远压抑两年,此刻文采喷薄而出,竟是对比得一干人等黯然失色,不得不对他心悦诚服。

  相比起桓远文采的光芒万丈,楚玉简直就被遗忘到了天边的角落,她现在唯一的价值,就是一个替人喝酒的。

  几杯酒尚能忍受,太多了却不行,而虽然特制的酒觞内盛装液体不多,可数倍叠加起来还是很惊人的。喝下第十杯酒后,楚玉虽然还没有醉,却已经开始刻意地控制饮酒量,从水中拿起酒杯时,都好像不经意地歪一下手腕,倒去大半杯。到了最后,干脆整杯一起倒进泉水里。

  可是那时候已经没人理会她喝不喝酒,因为大多数人都以一种接近迷狂的形态,等待桓远的下一首诗。

  二十,二十二,二十四,二十六……字字璀璨,句句华章。

  到了第三十首诗时,就连蓝衫青年也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了桓远一眼。

  这场楚玉临时起意参加的诗会,最出风头的,不是放荡不羁的王意之,更不是那个什么千金公子,而是作为枪手,最开始仅仅被看成楚玉附属物的桓远。

  当酒觞第N次放入流水中时,琴声却没有响起来。蓝衫青年抱起古琴,慢慢地走出亭子,走到桓远面前,看了桓远一眼,冷冰冰地道了一声,“卿本佳人。”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迈步离去,任凭柳述如何唤他,也未停半步。

  第十五章·谋算无遗策

  旁人的毁誉,与她有什么关系?

  “卿本佳人”后面的字那青年虽然没说出来,但楚玉甚至不需要劳动脑细胞便能接上:奈何从贼。

  这下子,完全可以肯定了,蓝衫青年认识从前的山阴公主,又或者,曾经吃过什么亏之类的。

  望着青年的背影,楚玉有点不怀好意地想:至于他能吃什么亏……在山阴公主面前,还能吃什么亏呢?

  柳述几番都唤不回蓝衫青年后,神情为难地走到楚玉面前,“子楚兄,萧兄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也绝非不讲道理,你从前是不是开罪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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