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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只不过,与观沧海不同的,便是楚玉对于他的分量,他不能接受一星半点的侥幸,他现在就要确切而肯定地掌控局面。

  倘若冯亭真的做出不智之举,包围在皇宫外的军队便是他的筹码与武器;即便能确定洛阳无恙,另一方面,冯亭一直拖延着不进行皇帝废立,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趁此机会强行将此事给解决了。

  在召来部属之前,容止便已考虑好一切可能,想过了最好和最坏的情形,并做出各自对应的策略。

  最好的情形,是他多心了,密信很快赶到,拓拔弘在压力下传位给小拓拔,由太后辅政。

  最坏的情形……最坏的……

  两人走到距离皇宫门三丈时,观沧海觉察身旁的容止忽然停下脚步,扭头问道:"怎么了?"

  容止长长的睫毛上凝着几粒细小的冰珠儿,他微微敛眸,轻声道:"无事。"

  倘若,他是说倘若,倘若楚玉真的有什么不测,他将拿整个北魏皇宫来陪葬。

  这是最坏的情形。杀光皇族的人,对他有百害而无一利,虽说现在他掌控着很大的力量,但并非整个北魏都受他控制,一旦最高统治者崩塌,必然会发生内乱和争夺。

  自然,对他而言,和平夺取与武力征服的区别,不过是少些心力和流血的数字罢了,并无太大的不同。可是此时此刻,容止真心地希望不要逼迫他用到最后的手段。他心肠冷酷,纵然山河遍地血,也不能动摇他分毫,但他不愿意其中有楚玉的血。

  来到紧闭的皇宫大门前,两人停下脚步,容止微微仰起头,语气冷冷地道:"开门。"

  话音未落,便有两排军士合力抱起粗大的圆木,一齐撞开了大门。

  "哐"的一声巨响,高大的宫门向两侧分开,北风卷地而起,吹得枯草簌簌作响,夹带着凛冽的雪片,抢在容止之前扑门而入!

  记得初到洛阳的时候,也是像现在一般的冬日。

  静静地倚靠在窗边,楚玉悠闲地凝望着从天空中飘落的白雪。雪片很大,很轻,好像天上雪白的羽毛纷纷扬扬地飘落人间。

  不知道容止现在如何,是否已经达成了他的愿望,她派遣去探听消息的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两千里的距离实在太不方便了。要是有电话就好了,一通电话就能解决问题。楚玉想得有趣,忍不住露出微笑。

  回到洛阳已有一段日子,头些天想起容止时还会有些难过,但渐渐地,心中只剩下一片空灵安宁,就如她现在一般。

  弄个温室养养花、种种草,偶尔研究一下厨艺,看看古代的诗文、笔记,排遣寂寞的方法有很多种,有时候专心起来便想不起容止了。其实,思念并不是一件太痛苦的事,只要确定他安好,远远地想着,自己也能有不少的乐趣。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有人匆忙闯入,打破这一方小天地的静谧,楚玉惊讶地看过去,见是姓陈的管家急忙奔来。

  陈管家姓陈名白,几年前,楚玉他们第一次来洛阳的时候,准备去市场上挑几个仆人,结果便看到了在人贩子手上的陈白。桓远见他气质不同常人,便上前问了几句,得知他本是南朝人,因家中经商破产,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北魏,几经周折,沦落至此。

  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又兼其谈吐不俗,桓远起了爱惜之意,便买下了陈白,让他负责家中的杂事。那时候陈白才不过二十四五岁,年岁虽然不大,为人却极为沉稳、忠厚,行事颇有章法和手段,没几日工夫便将家中的大小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省了桓远不少辛苦。

  虽然陈白很能干,却从来不显锋芒,平时没事的时候,他往往是沉默而低调的,有时候楚玉甚至会忘记他的存在。

  陈白闯入院子里,目光一扫,看见楚玉,连忙快步走来。他脚步如风,行动间透着挺拔傲然之意,不再是几年来一直微微低头的谦恭态度,而他脸上神情紧绷着,看上去非常严肃,与往日低调的和气截然不同,平凡相貌里生生破开几分刚毅来。作为管家,平常他是极少来此的,有什么事,也是先请人通报,从未如此失礼过。

  在楚玉惊讶的目光中,陈白走到窗前,欠身一礼:"在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他的神情大异于往常,语调与神情亦变得坚毅、刚健,即便楚玉的心神还未完全恢复,也轻易觉察出了他的反常:"什么事?"

  陈白三言两语便将自己的身份、来历以及潜伏目的说了个分明。他直视楚玉,掷地有声道:"在下本不应自承身份,但近日洛阳情形疑云重重,两日前洛阳城附近无端出现流寇抢劫行人,驻扎本地的士兵被调派离开,公子安排的人手今日忽然大半不知所踪,而负责传递信件的信使也迟了一日未归。在下身负公子嘱托,唯恐生变,请您随我一道,前往安全之地暂避几日。"

  容止说过,隐藏身份只是其次,一旦出现什么意料之外的变故,保全楚玉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陈白虽然不能知道平城是否出了什么事,但眼下的情势,确实是让他嗅出来一些危险的味道,为了取得楚玉的配合,他索性坦承一切,否则一时之间,他很难找到理由和借口骗楚玉跟着他一道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容止将他放在这里,就是看重他的稳妥与缜密,他冒不起风险。至于是否会受到楚玉的诘问和责难,这些都已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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