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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四


  第一百一十九章·一手遮洛阳

  马车是在楚园挨着的巷口停下来的,因为前方传来一些喧哗声。楚玉和桓远走下车来,却见几个人影正站在楚园门外。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疑惑,便慢慢地走过去,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走得近了,他们瞧清楚了具体的情形,只见楚园的门开着,而门口的两拨人正在对峙。

  其中一方站在门内,是阿蛮和家中的侍从。阿蛮双手大张,就正正地拦在门口,而门外则站立着一个身穿官服像是官员似的中年男子,以及几名随从。被阻拦在外的官员已经气得脸发红,正怒骂阿蛮:"你这蠢笨的昆仑奴,有什么资格替你家主人做主?还不快些让开!"

  阿蛮站在门口,眼睛微微发红,显然是那蠢笨二字正好刺中了他心中的难过之处。跟着楚玉学认字以来,他知道的越多,便越知道自己的无能。虽然有一身可怕的力气,可是除了能听命挖挖洞外,楚玉遇到麻烦时,他什么主意都想不出来。

  因为这,本来就不多话的阿蛮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起眼,几乎恨不得将自己缩在自卑的角落里,平常别人叫他做什么他都去做,就连流桑都能指使他。但面对这些想要硬闯楚园的外来人,他却倔犟地抿起嘴唇,难得地表现出了一步不退让的强硬。

  楚玉走近,瞧见这一情形,却没有招呼阿蛮,更没有出声打扰,反而拉着桓远后退几步,站在一处阿蛮瞧不见的转角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她忽然偏头低声问桓远道:"你说,我是不是一个非常糟糕的人?"

  桓远讶然道:"何出此言?"

  楚玉眼睛转回去,依旧盯着阿蛮,淡淡地道:"我自以为对你们每个人都很好,其实不过是我自以为是罢了,阿蛮在这里过得并不快活,我做什么都不带上他,不需要他的时候便将他撂在一边,因为我下意识里觉得他头脑简单,不是可以顺畅交流的对象,可是这样想着的我,岂不是更加自私自利,卑鄙可恶?"

  桓远微怔,却听楚玉继续道:"我与你出门,却将他一个人丢在家里,这种软性的伤害比直接的辱骂更可怕,我将他带在身边,却又让他孤独一个人,以前流桑在的时候还好,可是现在流桑走了,他便彻底地孤单起来。"

  阿蛮在难过,自卑,是的,可是这何尝不是她造成的?她无意中的冷落给了他这么一个印象,让他觉得自己是很没用的人,当初那个在山阴水边明澈纯净、宛如野生动物一般充满活力的少年去哪里了?

  他的眼睛依旧如琥珀一般剔透,可却蒙上了一层忧伤,那种充满野性的天然生机仿佛被消磨殆尽。她把他带回来,除了给他吃的,还给了他什么呢?

  当初的阿蛮也许比现在还要笨,却比现在快活许多。

  楚玉静静地望着阿蛮,桓远则静静地看着楚玉,目光化作他自己瞧不见的柔和,他忽然觉得移不开目光,仿佛不论什么都不能转移他看着这女子的心愿。在他看来,楚玉完全没必要考虑阿蛮的心情,那不过是府上养着的一个下人,但是她这样认真自责的模样,不知为何却有一种别样的动人之处。

  阿蛮拦在门口,只要那官员敢叫人过来,便轻轻一推给推出去。他力量奇大,几个随从都被推得踉跄后退,他自己则纹丝不动。他心里没有别的,只想着绝不能让这些人进门,一直守着等到楚玉回来。这时,听见上空传来冰冷的人声:"你为什么不索性关上门呢?"关上门,把不想见的人挡在门外便好。

  阿蛮一愣,抬头望一眼坐在侧面墙头的花错,随即下意识地道:"我忘了。"想了想,他摇摇头道,"不关门,万一他们砸门怎么办?"要是门被砸坏了,还得让楚玉重新花钱修理,倒不如他自己辛苦一些,守在这里。

  花错紧绷着的脸难得地被逗笑了一次,他眼风朝楚玉藏身的地方一飞,对那官员道:"楚园的主人回来了,你若是找她有事,便可对她说明白来意。"

  顺着花错的视线,那官员便瞧见了楚玉与桓远,连忙气急败坏地道:"你来得正好,你们家的家奴怎的如此无礼?"

  既然被花错叫破行藏,楚玉只好牵着桓远站出来,走近那官员,笑道:"那不是我的家奴,是我的家人,我若是不在,他便可代我做主,请阁下莫要弄错了。"

  走到门前,她冲阿蛮笑了笑,才又一次转向那官员道:"本人便是户主,请问阁下来意为何?"

  官员先是被楚玉满不在乎的说辞给惊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想起此行的目的,他呼吸几下,平复怒火,过不久神情转为平和,道:"请问阁下是否名作桓远?"

  楚玉朝桓远偏了偏头:"找你的。"说着她后退半步,让桓远上前去交涉,自己则在一旁拉起阿蛮,小声地鼓励,"干得好,不过下回不要一个人挡在门口,万一发生什么危险怎么办?我教你啊,你看,墙头上那个穿红衣服的是我们家的食客,便是利用他的时候,要压榨干他的全部剩余价值,有什么事吩咐他来做就好。"

  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玉的声量虽小,但对于练过的花错而言,却还是能听到的,他的脸黑了下去。不过想想,他确实是白吃白喝的食客,也没办法在这方面反驳什么,只好跳下墙去,心想下回再不理睬门前闲事。

  随口刺走了花错,楚玉才专心观看桓远那边的情形,可听着他与那官员的对话,她却不由自主地渐渐张大眼睛:原来那官员竟然是北魏皇帝拓拔弘派来的,说什么听说桓远才学不凡,前来请他入朝为官。

  先不说拓拔弘的手居然伸那么长,从北面千里之外的平城伸到了洛阳,她单只好奇,那拓拔弘是怎么知道桓远的存在的,甚至还要请他做官?

  倒不是说不该有人知道桓远的所在,只不过楚玉一直以为,知道他们所在的,应该是容止所属的一方。就好像上回被钟年年找上,她并不怎么奇怪,但为什么是以皇帝的名义,而不是太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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