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30)_天衣有风

三十

　　眼看着花错勇猛地跳过围墙，两人来不及阻止，只能苦笑地对视一眼，便一起站在围墙下，静等花错的消息。

　　花错沿着墙壁疾走，风从他的身侧犀利地刮过，他的脚步极轻，偶尔踩在湿软的泥土上，只留下一个浅得让人觉察不到的印子。他神情冰冷而沉默，随着他的跑动，斜出的树枝一道道出现在他的眼前，但他没受到干扰，只轻微的一个侧身或偏头，便轻易地绕开了障碍。他动作流畅快速，纵然是绕过障碍，奔走的速度依旧没有减半分，倘若此刻有人在旁看着，会错觉是那些树枝自动地给花错让开了路。

　　一路行来，附近不是没有人，却无人觉察到花错的侵入，纵然有人瞥见了花错的影子，那片刻便消失无踪的红影让他们认为自己是幻觉。

　　这样的敏捷和灵活，他几个月前还做不到。但即使有了这样大的进步，花错也丝毫不觉开怀与振奋，他胸中充斥着浓烈的仇恨火焰，那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焚烧他的脏腑，一如几个月前决裂之际。

　　忽然，花错停下脚步，身形一转，贴在一棵大树后。借着林木的掩蔽，他朝宅院的主道上看去，那里正走过来一个侍女，手上端着长方形托盘，托盘上摆放着白瓷盅。

　　见了那侍女，花错的手当即按在了腰间的长剑上，可是下一瞬，他又放开手来，剑鞘口绽出的寒光在绿叶之间隐没。

　　静待侍女走过去，花错悄无声息地跟上她。他化身为猎手，不远不近地跟着猎物。走过几道院门，穿过轩室长廊，周围的药香一下子变得浓起来，这让花错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眼中现出片刻的恍惚。但他当即便清醒过来，眼中尖锐凌厉的杀意如狂澜一般翻卷肆虐。

　　见那侍女走近一扇门，似要推门而入，花错不再犹豫，快速地走出藏身之处，隐约带着血光的细剑无声无息地出鞘，宛如毒蛇一般，刺向那侍女的颈部……

　　杀了侍女，再进去看看屋内是什么人。花错是这么想的。倘若从前，花错只会将可能碍事的侍女打晕。但是，对容止的恨意消磨了他心中的柔软与怜悯，让他行事更为狠辣无情，此时他也并非有意要杀人，只是下意识地直觉这么做。或许事后他会后悔，可是这一刻，他完全没想过要手下留情。

　　花错锐利的剑锋长驱，眨眼间，剑尖便要刺入少女娇嫩的脖子，可就在这时，侍女身前虚掩的门忽然开了一条缝，不知什么东西飞快地探出来，带着一缕极细的锐风，越过侍女肩头，准确地击在花错的剑脊上。

　　花错的剑尖一偏，顿时失去准头，便从侍女的颈侧擦过，钉在门棂上。

　　他反应极快，眼见一剑落空，知道屋内人已经得知了他的存在，立即收剑后撤，退了好几步，在院子中央站定，定定地瞧着那扇微开的门。方才，他甚至没看清楚是什么打歪了他的剑，但他知道，从前的容止是能做到如此的。

　　一直等花错后退站定，那侍女才知晓方才自己竟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惊得双手一松，手中的托盘直直地往下落，眼见便要摔在地上。

　　几乎同时，花错敏锐地听见锐风破空之声，有什么飞快地打在门边，让两扇门之间的开口更大了一些。随即，又有什么闪电般伸到了托盘之下，速度之快，在花错的目力所及范围外。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托盘被稳稳地托住，顿了顿，托盘就这样平缓地往回送入屋内。

　　那人始终不曾现身。这样的态度，何止是嚣张二字可以形容的。

　　花错只道容止轻视于他，连露面都不屑，他面色发白，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容止，我已身在此，你连出来相见的胆量都没有吗？"

　　门内发出一声轻笑，没过片刻，脚步声缓缓来到门后。两扇门豁然分开。

　　楚玉与桓远等了约莫一刻钟，始终等不到花错出墙来，等得久了，两人开始不安起来。

　　楚玉抬眼瞄了一眼墙头，忍不住开口道："那个花错，不会倒霉得被人抓住了吧。"

　　桓远也朝相同方向看去："花错不应该如此不济吧？"他不太懂武，实在不能准确地判断花错的水准高低。

　　楚玉开玩笑道："要是他落网就擒，还供出了我们，被对方找上门来，我们就给他来个不认账，推得一干二净……"

　　她话音未落，便听到旁侧传来阴沉的声音："你说谁要推得一干二净？"

　　循声望去，却见院子门口站着一袭熟悉的红影，花错面色不太好看，显然听到了楚玉方才所言。

　　楚玉干笑两声："说笑说笑，怎么样，你有什么发现？"

　　花错扬了扬眉毛，不悦的神色尽消，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带讥诮的冷笑："发现了一个人，我把他带来了，你见了他，便可知晓前后缘由。"说罢，他朝旁边一让，露出身后挡着的人。

　　院门是有门槛的，花错方才站在门槛上，便高出来一截，挡住了门口大半。楚玉说笑被撞见，心中正尴尬着，未曾注意到那人露出的衣角，直到花错毫无预警地让开。

　　那人负手而立，衣着简朴，是那种寻常人家的细麻衣。楚玉的视线随着他修长挺拔的身躯往上，是干净的下巴、含笑的嘴唇、挺直的鼻梁，但看不到眉眼。他的双眼覆着一条两寸宽的锦带，锦带缝制得较厚，眼角有些许褐色的药汁渗透出来。

　　恍若云破月出，记忆中模糊的人影与眼前之人渐渐重合，楚玉万万想不到出现在此地的人竟然是他："沧海客？"

　　观沧海微微一笑："吾名观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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