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15)_天衣有风

十五

　　这种仿佛不经意处的温柔，让人不知不觉心动，但是很久过后，也许才会发现，那只不过是他个人的习惯，习惯于缜密地分析每一件事，造成温柔的假象。

　　思绪慢慢越跑越远，眼看着楚玉就要回想到她刚来到这里的事，忽然被容止的声音唤了回来："公主既然问了，那么可否也给容止解惑一二？"

　　楚玉一愣，心说刚才让你问你不问，现在我问了你又来反问，心想，反正横竖是要说开的，她也没什么意见，于是便爽快地道："你问吧。"

　　容止很诚恳地问道："请问公主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别有用心的呢？"看楚玉现在的样子，像是早就知道了他一些心思，但是他却不晓得自己是哪里露出来的破绽，难道是他昏迷后花错不小心泄露了什么？

　　容止话音方落，楚玉面色陡然一沉，好一会儿才逐渐缓和："当初王意之给我留信，让我去建初寺找寂然，在我去的时候，寂然被人刺杀，是你让花错干的吧？"

　　"是的。"到了这个时候，容止也不避讳承认，"难道那寂然不仅没死，还找到了公主你，告诉了你什么事？"

　　楚玉叹了口气："我倒是没有再见到寂然，但是我那几日在王意之住处的附近转悠，得知王意之曾经去找过一个人，那人从前是公主府的侍卫。"

　　公主府内苑的人手几乎都在三四年前有过一次大换血，因此想要知道那之前的事情，必须找从前的老人，但是那些人的去向是一个谜，并无文字记录，楚玉也跟着断了线索，但是间接地通过王意之，又重新接了上来。

　　容止讶然道："那人不是喝醉了吗？"他查探过那侍卫的情况，确实是喝醉了不假。话才问出口，他忽然想到一个可能，一个极为偶然的巧合，一个意想不到的状况。

　　楚玉微笑道："那人是喝醉睡着了没错，可是谁都没规定，喝醉睡着之后的人不能说梦话呀？"难得巧合那侍卫说了梦话，更巧合的是，就那回他喝醉之后，睡梦之中所见的正是三四年前的往事。

　　容止脸上依旧，心中却震动不已：竟然是这么早？不是在他昏迷后，而是在那么早的时候？

　　楚玉低声道："我从那侍卫梦话中得知，当年你其实并不是自愿留在公主府的。三四年前，你被当时的天师天如月生擒，被山阴公主要走，但是公主府困不住你，你以一人之力，尽杀内苑中人，即将逃得自由的时候，天如月却赶了过来，不仅再度生擒你，还毁去了你一身武功。"

　　被摧毁的健康，被剥夺的自由，被践踏的尊严。

　　那侍卫便是那场杀戮之中的幸存者和见证者，当时他倒在尸体堆里，身上的伤很重，被当成了尸体被一起抬走了，他苏醒后偷偷地离开，在建康城贫民区找了个住处，以编织草鞋为生。

　　容止就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想不到那侍卫竟然有说梦话直播梦境的毛病，差错出在这里，他也无可奈何。

　　楚玉想起来，当初容止试探她身份时，曾经称自己并不是自愿留在公主府的，现在想来，却竟然是实话。

　　她在木屋中听到那侍卫的梦话，心中震动自是不说，但是那只是梦话，并不能全当真，她虽有疑虑，却也不想表现出来，便瞒过了所有人。

　　后来又发生了一连串的变故，便一直耽搁着，当然，也有一点她自己的因素，直到现在，她才与容止坦诚相告。

　　甩甩头，不去深思，楚玉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的第二问上："公主既然如此待你，你为何不杀她？纵然不杀，但我见你周围的监视并不严密，为何不逃走？别告诉我你没有这等手段。又及，既然你知道了我不是公主，就算不杀我，又为何依然留在公主府中？"

　　纵然容止那时候已是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她相信以他的智慧谋略，先假装臣服于山阴公主，消除其戒心后，杀一个人或逃离一个地方，也不算什么难事。

　　为什么他没那么做？

　　她现在可绝不会认为容止对山阴公主日久生情了，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或许别人会，可是容止绝对不会。

　　但是，这个时候，楚玉却没有等到容止的回答，回应她的是一片沉寂以及风从远处吹过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却见容止清润漆黑的眼眸泛着一层茫然，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容止低声问道："你既然早知我有所图谋，也许尽是虚情假意，又为什么要放弃回家，换来救我？"

　　她想要什么？

　　他太擅长阴谋算计，太擅长计较得失，也太习惯掌控全局，他怎么也没想到，楚玉竟然会是在已经知道他心怀叵测的前提下，依然舍弃了那么珍贵的回家机会，让天如镜解救他。

　　她说过她的时代很好很和平，她说过她十分想念家人……留下来，她能得到什么？

　　他不是不晓得世间情爱，亲缘之情，朋友之情，夫妻之情，这些他都知道，只不过他的心神太过稳固，很难为此动摇，反而会翻覆、掌控、操纵、利用这些情感。

　　比如对花错，比如对楚玉。

　　以及对山阴公主。

　　四年前，容止偶遇山阴公主，那时候山阴公主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尊贵骄傲，但，对他一见钟情。

　　但是那时候，纵然知道对方是公主之尊，他也懒得敷衍，毕竟那时他已在南朝各地布下了自己的势力，无须向任何人低头便可逐步达成所愿。

　　但是，容止万没料到，因为这个女子，他遭遇了生命中最惨烈的意外。

　　为了得到他，山阴公主请来了一个叫莫问的人，那人的武艺不错--容止的武学造诣极高，能得他赞一句不错，已经极为难得了--但还是被他击败杀死，但为了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做出中毒的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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