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囚凰·下(4)_天衣有风

四

　　但是，这个时候她已经退后了，不方便走出来。楚玉立在树后，便见姜产之带着七八人朝皇宫内走去，几人的脚步很沉，步伐一致，月光伴随着零星的冰冷雪花洒在他们身上，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意。

　　楚玉看着他们，忽然有些后悔，甚至想现在便赶回去提醒刘子业要小心为是，可眼前一闪而过墨香死前的眼神，她又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作理会。

　　一直等姜产之等人走远后，楚玉才静静地舒一口气。正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来，这时候，又听到宫墙后两人的脚步声渐近，而后停了下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来："驸马，方才那姜产之……我见他怀中仿佛藏有硬物，恐怕要图谋不轨。"

　　何戢冷哼一声，放低声音道："我何尝不知，那姜产之身后几人并非他的同僚，只怕是欲行谋反，他既然要反，便看着他反吧，我为何要阻拦？！"

　　两人的说话声虽然压得很低，但还是让墙后的楚玉听了个分明。

　　楚玉猛地咬住嘴唇，不让惊呼声逸出口来。

　　何戢继续道："陛下今日召见那女子，怕是要与她重新修好，待她得势之后，焉有我的好日子过？那姜产之若能成事，对我而言是再好不过，若不能成，也怪不到我身上。"面前这人是他何家心腹，因而何戢也不怕说与他听。

　　一言以蔽之，他就打算当那墙头草，顺着风吹倒，姜产之身怀利刃，带身份不明之人入宫，他也只当没看到。

　　何戢话才说完没多久，听到墙后传来一声喑哑的折木声，心中大惊，连忙绕过宫墙，却见自己深深憎恨的女子神情怔忡地站在宫门边的树下，脚下正是一截断裂的干枯的树枝。

　　楚玉看到何戢，心中也是沉到了底，她方才听何戢语意不善，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不料才迈出一步，不慎踩到地面上一段干枯的树枝。

　　她心中叫苦，也不等何戢有什么反应，毫不迟疑地转身就跑。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她要是还站在原地，那就是等着何戢杀人灭口。楚玉不太清楚何戢的武功如何，但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杀她一个弱女子还是很容易的。

　　何戢见楚玉转头跑了，先是犹豫了一下，随即便明白过来大事不妙。倘若楚玉现在跑回去找刘子业告密，且刘子业也逃过了姜产之那一劫，就该换成他倒霉了。

　　何戢一时间竟然不知是先追楚玉，还是干脆带着人马闯进皇宫去，犹豫片刻，最后还是没叫上人，便朝楚玉追去。在潜意识里，他还是不想惊动太大，更不想亲手弑君。

　　楚玉没有出声喊求救，她始终不能确定刘子业是否死了，倘若惊动太多人，就算她逃脱了何戢的追杀，也逃不过谋反者的屠戮。

　　能一人静悄悄地离开是最好不过的。楚玉毕竟是女子，天生体力弱势，才跑了一段路，便听到身后何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两人先后到了宫中最为冷清的地方，夜色下名为夫妻的一男一女，一追一逃，静谧的月光下，冰冷的雪花洒在两人身上，见证这段扭曲的婚姻最后的生与死的挣扎。

　　楚玉一咬牙关，猛地转过身来，抬起手腕，扣动机簧。

　　何戢距离楚玉只剩下五六步远，正要追过来，却听见空气中刺刺两声锐响，好像有什么擦过脚边射在地面上，同时腿上传来剧痛。

　　楚玉射出两支暗藏的袖箭，其中一支射得偏了，贴着何戢的一只鞋边插在地上，另一支也偏了，好在没偏太远，射中了何戢的大腿。

　　一箭失败，一箭奏效，楚玉既未失望，也不欢喜，立即转过身去，一言不发地逃去。

　　何戢身为驸马，家中也是士族，何曾有这样受伤的机会，楚玉虽然没一箭射死他，却也让他一时间痛得蹲在地上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楚玉跑远。

　　何戢的心腹在不久后便带着几人追了上来，将何戢扶了起来。草草止了血，何戢咬牙切齿道："给我追！"

　　楚玉逃到的地方是永训宫附近，这里曾是刘子业生母王太后的住处，在太后病死之后，刘子业害怕太后的鬼魂，便命人不得接近此处。

　　她气喘吁吁地闯入永训宫内，很快又听到后方追来的脚步声，听上去足有六七人，但她所携袖箭不过八支，加上她的技术不太好，就算射出去，也不一定能射中。

　　楚玉躲躲藏藏的，然而对方毕竟人数较多，且都是军人出身，搜索起来很有一套，最后她还是被堵住逃亡的路，就在太后生前的卧房内。

　　楚玉靠着墙边，注视站在门口的黑影，屋内没有灯，她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色，也看不清楚对方凶狠的神情，她只是慢慢地坐下，坐在太后死去的这张床上，双手按着床沿。

　　那人追上楚玉，暗暗松了口气，心想总算对何戢有了个交代，但是他却惊讶地看见，楚玉的身体忽然翻倒，伴随着铁索铰链的响声，床面忽然下陷，露了一个巨大的方形洞口来，只见楚玉身体后仰，一下便跌入那洞里去了。

　　华林园内，巫师们的仪式已毕，召出鬼来，指点着刘子业张起桃木弓朝虚空中射去，连射了十数下，巫师便称鬼已经被射死了。

　　刘子业大喜，终于放下悬着的心，命人奏乐。

　　而这个时候，在竹林边上的人群里，却投来饱含杀意的阴郁目光。

　　天如镜就站在刘子业身旁不远处，他目光如水，宛如明月清辉，等待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

　　之后的事情很简单了。

　　--寿寂之怀刀直入，姜产之为副。

　　姜产之带来的人暂时牵制住了刘子业的侍从。

　　天如镜静静地望着天空，雪花落在他紫色的衣衫上，分外寂寥冷清。

　　一片混乱中，刘子业逃入了竹林堂，他身后跟随着太监华愿儿和玄安，寿寂之紧随在他们身后，执刀追逐不舍，四人闯入后堂，刘子业返身张弓搭箭，一箭射空。

　　寿寂之手腕微侧，黑暗里刀光一闪。

　　此刻，亥时过去，子时方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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