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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玉闻言一怔,忍不住追问一句:"真的?"

  天如镜淡淡地道:"这个时候,我骗你做甚?"

  两人远离了众人,在竹林里低声说话,冷硬的泥土上挨着竹根处还残留着些许未褪的残雪,莹白的雪反射着弦月的微光,在竹林月夜之下,显得格外静谧美丽,而天如镜苍白的脸色,也蒙上了一层如梦如雾的光晕。

  楚玉沉默了一会儿,道:"倘若我现在便告知陛下,他或许就不会死。"现在立即让刘子业加强防卫,到安全的地方去,将三王处死,等等……改变历史的机会就在眼前,扭转乾坤的机会就在眼前。

  方才刘子业给她披上衣服,别别扭扭地讨好她时,立即勾起了楚玉心底的些许温情。她做不到坐视刘子业的死,纵然刘子业有千万般不好,可他依然是楚玉这具身体的弟弟,且对她极为厚待。楚玉本打算一走了之,可是临到关头,却又不由得不忍心。

  天如镜依旧面无表情,他有些木然地道:"随你。"他已经不敢去审视现在的局势与天书上记载的有多少偏离。自从他背叛了自己的信念救了容止后,他便无时无刻不处在心灵的自我折磨中,以至于虽然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养,他反而比那时饿了三天离开公主府时更瘦一圈。

  楚玉叹了口气,扭头转回去,朝刘子业走去。此时刘子业一身玄衣,衣衫上绣着华丽的暗纹,神情端肃,看起来也有几分庄重的味道。他的左右站着华愿儿和玄安两个太监,一个捧着一把桃木弓,一个捧着一袋棘枝箭,桃弓棘矢都有能抵御不祥的传闻,能驱邪避凶,用桃木弓射出棘枝箭,射中鬼魂,便是这场驱鬼法事的重头戏了。

  楚玉从前就拿鬼故事吓唬过刘子业,这时候自然不会反口说世上本没有鬼,只是上前询问:"陛下怎么会想要驱鬼呢?"她还是不相信天如镜所言,想从刘子业这里套套口风:这场法事是不是天如镜主使的。

  刘子业踯躅了一会儿,想想就是现在不说,楚玉待会儿也会知道的,便慢吞吞地说了。刘子业虽然性情暴戾,但是,他怕鬼。这几日来,他为噩梦所扰,好像看到被自己杀死的粉黛以及那个像粉黛的宫女回来找他索命,惊得他魂不附体,便想出来举办法事驱鬼这一招。

  他原本也是没怎么把杀个把人放在心上,说起来也渐渐忘了顾忌,却没注意到楚玉一下子变得古怪的神情以及瞬间转为冷漠的目光。

  是了。楚玉冷冷地看着刘子业,在心里静静地想着:是了,她怎么忘记了,虽然在她面前刘子业是体贴的好弟弟,可是对别人来说,这少年却是个暴虐的皇帝。

  他杀了那四个无辜的孩子,杀了墨香,害死了粉黛,也间接害死了她手下一百多号人。那么多的鲜血,他怎么还得清?

  他只不过对她好一些,她怎么可以忘记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呢?楚玉静静地看着他,方才微微热起来的心口,一下子变得冰凉。

  刘子业指挥巫师们开始做法,天如镜此时走过来,站在刘子业的身旁,楚玉张了几次口,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她便向刘子业告辞:"陛下,我身子有些不适,想提前回府休息。"

  一听楚玉不舒服,刘子业也顾不上什么驱鬼了,张口便要吩咐人传唤御医,楚玉连忙阻止,再三保证自己只是觉得有些冷,回去睡一觉便没事了。

  才走出两步,楚玉被刘子业叫住:"阿姐。"

  她转过身,见少年皇帝发红的眼睛里满是忧虑:"阿姐,你今后都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

  楚玉一愣,随即有口无心地道:"好的,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

  "不骗我?"

  "嗯,不骗你。"声音听起来斩钉截铁。

  得到楚玉的保证,刘子业松了口气,又安心地坐下来看人驱鬼。楚玉没让刘子业派人送她,自个儿孤独地走在皇宫里,身上还披着刘子业的毛皮大氅,走着走着,薄薄的雪片自天穹上稀稀落落地洒了下来。

  很快便走到接近宫门的地方,在走出一个转角前,楚玉听得何戢的喝声,"什么人?"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才明白何戢并不是对着她说的。

  第一百零二章·漏网的大鱼

  何戢喝问出声后,声调陡然一转,叫出那人的名字:"姜产之?!"

  --太宗与左右阮佃夫、王道隆、李道兒密结帝左右寿寂之、姜产之等十一人,谋共废帝。

  楚玉听到这个名字,猛地屏住呼吸。

  她在第二重宫门边上,何戢正在宫墙后不远处等着她,两人一墙之隔,直线距离不过三四丈而已。原本守在这一重宫门的守卫,则正偷懒与何戢带来的士兵闲聊。

  依史书上所言,刘彧的部下勾结了刘子业的近臣--寿寂之与姜产之。这两人一人是执掌帝王官职的官员,谓主衣;另一人是禁军的细铠主。楚玉方才问过刘子业,得知主衣寿寂之便在宫中,姜产之今日正好休假。

  这也是让楚玉有点疑虑的原因,怀疑这一遭是否便是历史记载中的那场法事,然而,现在听到何戢叫出那人的名字,她便完全确信了。

  何戢叫住姜产之,与他闲聊几句,便让他与禁军随从进得宫来。楚玉听脚步声,知姜产之朝她所在的方向走来,便下意识地后退,退到身后一棵大树的阴影里。

  方站定,楚玉才想起自己没必要这么心虚,就算姜产之是来杀刘子业的,但在他目的完成之前,多半不会动她的,以免打草惊蛇,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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