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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七


  可碧落发誓,自己绝不能让她死去。

  这天底下做过亏心事的人不知凡几,甚至包括她云碧落,手上照样沾染了无辜者的鲜血。便是天下所有人该死,所有人死绝了,释雪涧那样的女子,也不该死。

  高盖说,他会帮她们。如果他是和杨定一样的血性汉子,那么他便会说到做到,谏阻慕容泓再让人蹂躏释雪涧。

  而慕容泓……应该不会杀释雪涧吧?他发现释雪涧已不是完璧,本欲杀她,终究下不了手,才掷剑而去,却选择了更残忍的方式报复,让释雪涧生不如死!

  “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碧落低低告诉着释雪涧,一如无数个深夜,劝慰慕容冲那般虔诚。

  这时,帐外有了动静。

  “殿下,这才醒了,别再喝了,属下还有事禀报。”

  高盖的声音带了几分无奈。

  “啪”地一声,是酒坛被砸碎的声音。

  “为什么亮着灯?她……她还在享受么?哈哈!”

  慕容泓口齿含糊,趔趄冲入,漠然望一眼昏睡的释雪涧,然后怒视碧落:“你怎么在这里?”

  高盖忙道:“这位碧落姑娘,的确是中山王殿下心坎上的,刚才属下见她给捆得晕过去了,怕出了事日后不好向中山王交待,所以斗胆将她先放了下来。”

  “别跟我提慕容冲!”慕容泓甩开高盖扶他的手,恨恨道:“我们慕容氏的脸,都给他丢光了!高盖,你刚说什么了?慕容冲在蒲坂被窦冲杀得大败,是不是?他啊,也只配穿得花花绿绿扮成个娘们去讨苻坚那老头的欢心!”

  高盖愁道:“殿下,现在不是负气的时候。中山王如果无恙,此时应该在奔往华阴的路上,我们得尽快派兵接应,别让秦军伤着他。”

  慕容泓冷笑道:“伤着他?哼,死了更好!只怕半死不活的,又给苻坚弄床上去!”

  碧落早气得浑身发抖,站起身来,狠狠一耳光,痛快淋漓地甩到慕容泓脸上,叫骂道:“慕容泓,你们混蛋!”

  慕容泓再不料碧落还敢对他出手,脸上给结结实实打出一只手印来,一阵火辣辣疼痛,不由大怒,道:“臭丫头,我杀了你!”

  伸手到腰间摸剑时,却只摸着了赤宵剑的剑鞘,一时也想不起剑给自己扔在哪里了。

  高盖忙着拉他:“殿下,别生气,碧落姑娘给捆了一天,捆糊涂了!”

  碧落冲上前一步,握紧拳,一双黑眸跳跃,如炽烈的火焰在暗夜里随北风吞吐:“慕容泓,别叫我为你们这些所谓的慕容氏大好男儿脸红了!这满长安的人,谁不知道鲜卑慕容初降大秦,受到过多少诋毁和中伤!如果不是清河公主,如果不是慕容冲,秦王会一次次保你们护你们,还让你们一个个官儿越做越大,直至今日可以招兵买马扯起造反大旗?你们牺牲了他们,成就了自己的功名,还敢看轻他们,也不害臊!”

  慕容泓涨得满脸发紫,挣着高盖的手,一拳打在碧落肩上,叫骂道:“你胡说!谁拿刀子逼了他入宫了?”

  碧落给他打着,随手一巴掌又轮了过去,指甲甚至在慕容泓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她冷笑着叫道:“是,没人逼他!他堂堂大燕皇子,又是中山王,大司马,从小受尽宠爱,却自己发贱,要爬上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的床!他若有血性一点,应该自杀以保清白,让秦王明白,大燕全是些有骨头的大好男儿,他堂堂大秦天王连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都收伏不住!”

  “你扯淡,你这死丫头!”慕容泓听出碧落在激他,脸色由紫转白,揪住碧落满头青丝,怒叫道:“我们何曾让他自杀?他不会争气些,杀了苻坚那老贼么?”

  碧落本不是伶牙俐齿的人,可此时想着受尽屈辱的慕容冲,想着奄奄一息的释雪涧,恨得几要吐血,只觉胸臆间的一道恨毒之气直涌脑门,再也按捺不住,也不管头皮快给扯掉下来,趁着高盖抱住慕容泓双手劝说时,按了他的脖子,没头没脑地狠揍下去。

  她边哭边尖叫道:“是,他该再有血性一点,刺杀了苻坚,好让王猛苻融他们找到理由,让你们慕容家上下几千条人命为他陪葬,对不对?第一要紧的,让你这混蛋为苻坚陪葬!你这该死的混蛋,你该死!该死!为了你们,为了慕容氏,冲哥吃尽苦头,受尽屈辱,你居然敢瞧不起冲哥,你居然敢这般害雪涧姐姐……”

  高盖眼见慕容泓给打得满嘴是血,快要透不过气来,骇然放开慕容泓,转而去拉碧落:“碧落姑娘,冷静点,冷静点!”

  慕容泓喘一口气,立时将碧落踹倒在地,提起皮靴一脚接一脚狠狠踢去,看她在地上翻滚,痛骂道:“你闭嘴,你什么东西,不过慕容冲一个奴婢,也敢教训我?我打死你这臭丫头,我踹死你……”

  碧落一口一口吐出鲜血来,疼得浑身颤抖,再也叫骂不出,只是仇恨地瞪着慕容泓,一对黑眸,如燃烧着的无底黑洞,恨不能将他拖进去活活烧死。

  高盖见两人如此疯狂,又惊又怒,正要叫人进来将二人分开时,忽听得有人低低唤道:“泓……”

  声音很轻,很柔弱,却很清晰,如夏日的冰泉冷露,珠子般一下子滚入人的心底,清泠泠漫过五脏六腑,让人神智顿清。

  接着,又是很轻的一声,“卟”,似一朵莲花被风吹折,悲伤跌入水面的声音。

  慕容泓抬起的脚没能落下,如中了定身法般,一动不能动;而碧落只瞥一眼,已经撕心裂肺痛喊起来:“雪涧姐姐!”

  她给打死踹死都不曾掉落一滴的泪水,刹那如倾!

  释雪涧不知何时坐起,举起赤宵宝剑,刺入自己腹中。

  “泓……”她似惋惜,又似悲伤地再次唤了一声,双手握紧剑柄,一用力,赤宵剑贯穿了她的身体,从后背露出一大截淋满鲜血的雪亮剑锋。

  解脱一般,她轻轻笑了一笑,孩子般地欢喜,连眸子也格外地婉媚起来,莹若秋水。

  “姐姐!”碧落咳着血,爬过去抱住她,哭道:“你何苦,何苦……”

  “人生本苦,活一世,只不过应一世的劫数而已。”释雪涧轻笑,擦着碧落唇边的血,低声道:“劝慕容冲……回关东吧!别在关内……自取灭亡……”

  她无力地倒落在碧落怀里,呛咳着,唇边也开始溢出鲜血来,而双瞳翦翦,居然落在慕容泓身上,有着小女孩般的纯净无邪。

  慕容泓给碧落打得满脸青肿,狼狈不堪,可他呆呆站着,神色木然,似不觉得疼痛,已经看不出悲喜,只有一双和慕容冲十分相似的眼睛里,慢慢溢出大颗的水滴,顺颊滑落。

  “我……不想杀你……”他艰难地说道:“即便……你背叛我,我还是……不会杀你……”

  不会杀她,却让她生不如死,硬生生在承受完所有的屈辱,再接受死亡!

  “你!不是人!”碧落咬牙切齿。

  “泓……海棠花很俗艳……”释雪涧身体一分分地软倒下去,声音也一分分低了下去:“可我……一直喜欢……千禅寺的……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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