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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独孤郗徽眼底的情绪颇为复杂,让人理不清、看不透,想来他的心已是彻底乱了。

  园子的西北角,一个身着白袍的人静静地站在那儿。他的手在衣袍下紧紧地握成拳,墨玉般温润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訾槿的背影,眸底的悲伤让人不忍深究。

  远处,亭内的棋盘已被古琴换了下来,君凛郑重地洗了洗手,琴旁已焚起了香。偌大的园子里飘荡着淡淡的荷香,一点点地遮盖着肉香味。

  君凛的十指抚在琴上,轻轻拨动琴弦。第一声,若昙花绽放,悠扬嘹亮,余音沉远,绵延欲绝。众人皆惊,只是一声,已难以言说是曲子好,还是这弹琴之人功力极高,就这么一声便把人的魂儿给摄了去。

  訾槿浑身猛地一震,她眼神复杂地凝视着君凛专注的脸。那时年少轻狂,儿时的戏言为何你却要记到如今?

  痴痴等待,终于盼来了第二声。如果说第一声是昙花一现的孤寂,那第二声便是百花齐放的灿烂,万马奔腾的激烈。令人恍如置身万壑松涛,高一分只觉吵闹,低一分便觉俗气。本想就这样一直辉煌下去,那琴声却陡然一转,像是无边的高原中凭空多出一道深渊,急忙勒马,迎风而立。曲调转为低沉,如泣如诉,仿若深院梧桐,雨打芭蕉,诀别践行,落泪美人。令人只觉得悲痛于心,凄凄惨惨,一路荒凉。

  君凛,那句“撕心裂肺”对你的琴音似有轻蔑贬低之意,却并非真的伤你。

  君凛,如今这世上所有的人,我都能无愧于心,却不敢直视你那期盼的双眸。这些年,这些事,为何你还能如当初一般执著?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四周冷寂如夜,想是醉了,阖着眼,却痛彻心扉。无奈曾经的热情奔放、轰轰烈烈、海誓山盟。辗转春秋,洗却了时光,只换得身如秋蒿,迎风飘摇。不知情归何处,身在何方。忆起曾经的辉煌,再回头尽是废墟一片……

  訾槿紧紧地闭上眼,手攥得死死的。如果能回到年少懵懂,我定会好好待你,再不会那般对你。可惜……如今晚了,一切都晚了。君凛,你为何要变成这副让我不忍心的模样……

  君凛漆黑如夜的凤眸顾盼流连,像是看着所有人,又像是谁也没有看。他微微侧过头,黑发齐齐垂落额前,“儿时,槿儿曾评价君凛的琴技撕心裂肺。不知现在君凛的琴技是否还如以前那般……撕心裂肺?”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询问众人。

  一滴泪自眼角滑落。訾槿缓缓地睁开双眸,定定地看着君凛,柔柔一笑,笑意直至眼底,“三国交界处有一城镇,名曰山中镇。山中镇四季分明,镇外一百里处有一宝山,名曰神仙山。此山温差甚大,可以让人在一天之内体验一次四季之旅,称得上‘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有时只有一山之隔而已,却是春花与秋果并存,嫩芽与枯叶齐在……不知訾槿是否能请尊贵的太子殿下明日到山中一游?”

  君凛眼底闪烁着无尽的光芒,对着訾槿粲然一笑,如雪中盛开的罂粟。他缓缓地开口道:“好……”

  訾槿回给君凛一个温软的笑脸,眼泪止不住地越流越凶,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猪头太子……”

  君凛轻拨着琴弦,抬眸回道:“死哑巴……”只是那双通红的眼睛和眸中的泪光出卖了他的情绪。

  天还未亮,訾槿已打理好一切。她着一身火红色的戎装,少女的身材更显玲珑。脚上穿的是独孤郗徽让人连夜赶制的马皮靴,手里还揣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

  此时驿站门外停着一支三十多人的队伍,每人一骑,人人手持火把,将驿站门口的道路照得透亮。锦御、楼烁二人在前方开路,独孤郗徽、司寇郇乐、君凛在队伍的最中间,紧跟其后的是一辆包裹严实、做工精致的简便马车。

  訾槿看着那马车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谁家的娇客这般矜贵,游玩还坐马车?”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却无人答话。

  君凛指着身旁的白马对訾槿笑笑,“槿儿,这匹母马很温顺,你骑上看看。”

  訾槿看向君凛,柔柔一笑,快步走了过去,将包袱放在马背袋中,翻身上马,“好乖顺的马!”

  君凛满脸的笑意,“你那点儿马术,若马儿不乖顺,你骑得了?”

  訾槿瞪大双眸,恨恨地看了君凛一眼,“当初若不是太子殿下特别优待,将宫中极品的马儿赐给我学习马术,我今日怎会有如此身手?”

  君凛侧目凝视着訾槿,失笑地摇摇头,“你记得倒是清楚。”

  “天都快亮了,还去不去?”安乐王冷冷一笑,沉声问道。

  独孤郗徽嘴角含笑,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訾槿,对楼烁轻轻抬手,大队人马往前行进。

  冬日的夜总是很漫长,虽已是寅时,但天还是漆黑一片。马蹄敲打着青石板,发出嗒嗒声,更显得街道空寂。

  一路无阻,不出半个时辰,众人便已出了山中镇城门。

  天已蒙蒙亮,才出了城外。入眼便见山高峰奇,雪峰连天。众人不禁策马停步,心旷神怡地望着远方。

  訾槿趁大家都在观景时悄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今日的队伍人人一骑,唯独这辆精致的马车十分显眼。来都来了,却扭捏地躲在轿子里,是他见不得人呢,还是他见不得自己?既然是见不得自己,何必苦哈哈地跟着大队人马去游玩呢?

  訾槿自嘲地一笑,侧目看向身旁的君凛,“路途漫长,玩点儿刺激的吧?”

  君凛满眸的喜悦,“舍命陪君子。”

  訾槿瞟了君凛一眼,“太子殿下说错了两点——第一,我可不想让殿下舍命;第二,我不是君子,只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子,跟我这个小女子赛马,太子殿下敢不敢?”

  君凛的俊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有何不敢?”

  “既然玉家小姐有此雅兴,本王且陪着太子与小姐玩闹一番。”安乐王侧目看向訾槿,眼底是遮不住的寒意。

  “不必劳烦王爷,这是我与殿下之间的私人恩怨。”訾槿冷冷地回了一句,策马出了队伍,回头喊道,“殿下还不快来。”

  君凛回头对着安乐王腼腆地一笑,“槿儿自小便不知礼数,还望王爷不要在意。”

  原本脸色铁青的安乐王瞬时黑了脸,“你是她什么人……本王与她……”话还没说完,君凛大笑了一声,策马追了出去。

  “扑哧——”独孤郗徽终于笑出声来,而后摆正了脸色说道,“你现在还试图接近她,不觉得已经晚了?早知今日,当初为何不对她好点儿?”

  安乐王凝视着独孤郗徽,久久不语,他的眸光瞬间黯淡下来,“你现在试图疏远她,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吗?”

  独孤郗徽的脸色渐渐冷了下来,“难道王爷不赞同我所想吗?你可要想清楚,不是谁都有机会重新选择。王爷和国君也该知道,二者必选其一。王爷和国君会选择哪一个,我真是无比期待。”

  姻缘湖位于神仙山的小盆地里,此盆地因受山中气候的影响,故而四季如春。站在姻缘湖旁仰望远处,山与山遥相呼应。山上有四季不同天,珍禽异兽经常出没。山泉淙淙,桂花松子落满地。山脉两侧怪石林立,若禽若兽似行卧,欲飞欲跑神姿异。高崖上的瀑布飞流直下,落入姻缘湖中。

  两人将披风垫在身下,訾槿微喘着与君凛背靠背,“猜猜这湖叫什么名字?”

  君凛为了让她靠得舒服些,将脊背挺得很直。他紧闭双眸,嘴角上扬,“猜不出,槿儿说说。”

  “这是姻缘湖。相传这湖是月老掉落凡间的铜镜,若是心意相通的男女在湖边平安地住上一宿,便会结下宿世的姻缘。”訾槿的目光锁住远处的瀑布,似是无意地说道。

  “槿儿信吗?”君凛的声音异常低沉。

  訾槿垂首道:“信。本来不信,可是后来知道缘起缘灭,前世今生,真的都是命中注定的。从那时,我便开始相信一些鬼神邪说。”

  君凛的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下来,“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以后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

  “靠你?”訾槿失笑出声,“你这人脾气坏,粗鲁又残暴,小气又记仇,当初你差点儿没把我玩死。”

  “那也不能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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