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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三


  “呵,你倒还真如从前那般明白。既然如此玲珑剔透,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防备吗?还是你真不明白,你已经没有资格猜测我的心事了。”訾槿躺在温泉中,仰头望着天。

  喜宝不再说话,细细地打理着訾槿明日要用的衣袍,“主子莫怕,出谷以后喜宝也会如当初那般护住主子的。”

  訾槿侧过脸来,看着油灯下打理衣袍的喜宝,“你叫什么名字?”

  喜宝愣愣地转过头来,“宝羡。”

  “宝羡……为何要净身进宫?”

  宝羡垂下头,一点点地打理着衣袍,不再说话。

  訾槿的嘴角露出一抹笑容,恶毒地说道:“你这翡翠色的眼珠子还真是难看极了,看着你真真是食不下咽,连这上好的竹叶青都没了味道。”

  宝羡的头垂得更低了,“消息已在一个月前放出去了,如今年关将至,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会来。主子有时间看宝羡的眼睛,还不如想想我们的计划是否可行。”

  訾槿握住酒盏,闭目靠在石枕上,“我倒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比较担心的是我身边这条绿色瞳人的眼镜蛇。说不定啊,什么时候它便会反咬我一口。若说杀了它吧,它毕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若说让它继续待在我身边吧,我又心有不甘,生怕哪天它再反咬我一口。农夫与蛇的故事历历在目,不能不防。”

  宝羡将衣袍整理好,又站在离温泉三步远的地方,良久,再次开口:“主子有时间担心蛇,为何不担心一下司寇国主?”

  訾槿似是不经意地看了宝羡一眼,“哦,担心他什么?说来听听。”

  “半年前,主子坠崖不久,司寇国主封鱼落为落淑妃。如今落娘娘已有了半年多的身孕,司寇国主开了金口,若落娘娘一举得男,辰国后位非她莫属。安乐王爷为庆祝主子坠崖,一连纳了四大宫女为妃。虽然四人时至今日都是侍寝的身份,但一连宠幸了四大宫女,可见当时安乐王爷也是欣喜万分啊。可不知为何,司寇国主自身体大好后便对一直大权在握的安乐王一味地排挤。两人现在虽是同住宫中,却形同陌路,主子不担心吗?不担心并无实权的司寇国主吗?”宝羡的声音异常轻柔。

  訾槿细心聆听着,眸中闪过一丝精光,“呵呵……别国呢,别国有消息吗?咱们光有辰国的情报,可是远远不够的。”

  宝羡抬起头,嘴角勾起不明的笑容,“原来主子对司寇国主和鱼落并不上心,主子还真是薄情寡义。”

  訾槿端起酒盏,一饮而尽,“弃我而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对我来说,鱼落、司寇郇翔、安乐王、喜宝都已是过去式了,我的未来里再也没有你们插手的余地。拿到解药后,你们对我来说便什么也不是,一点儿痕迹也不会留下。”

  宝羡缓缓地垂下眼,翡翠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异常黯淡,“主子不想知道月国的现状吗?”

  “说吧,知己知彼也好,独孤郗徽的同时报上吧。”

  宝羡看着了一眼訾槿,低声说道:“今年春季,月国太子突然病重,期间又在朝阳宫内遭遇刺客,险些命丧。尔后没多久,君家三殿下被圈禁,琳妃被打入冷宫。本快要大权在握的君家二殿下却在一夜之间成了阶下囚,梨贵妃暴毙宫中。訾吟风那时也被软禁在月国宫中,因一直未找到虎符,所以才保住了性命。三个月前,二殿下君安病死在狱中,梨贵妃家族势力被连根拔除。一个月前,失踪近半年的三皇子君赤回到月国,再次被圈禁。宣隆帝正值壮年,月国大权已被他一人独揽,并早早地下了圣旨,立太子君凛为下任国君。如今的月国可谓三国之中最无皇权隐患的。”

  訾槿双目紧闭,手指自然地敲击着身旁的酒壶。

  “相较其他两国,独孤君主相对弱了些。如今耀国大部分的权势仍掌控在独孤太后——独孤司寇氏之手。独孤太后乃司寇国君的亲姑姑,是司寇上任族长嫡亲的小妹,所以这耀国说起来是独孤家的,其实大半的权力早已落入辰国之手。这两年,长大成人的独孤君主虽也夺权,却不是很用心。独孤君主若不是把大部分精力放在烬阳楼上,也不至于让独孤司寇氏做大。”

  訾槿睁开双眸,“以如今的局势来看,司寇家统一三国的几率比较大了?”

  宝羡的嘴角轻轻勾起,“虽然看似如此,但司寇家向来子嗣单薄,若除去司寇两兄弟,旁支不足为患。独孤司寇氏如何能耐,如何偏袒侄儿,也不过是个妇人罢了。独孤君主本就无心国主之位,想来应该不会争抢。若主子出手……这天,怕是要变了。”

  訾槿把玩着手中的酒盏,“这天本就是要乱的,宣隆帝君赢一直野心勃勃,就算我不动,他也会伺机而动,咱们的计划也只是让这天乱得彻底点儿。”

  宝羡起身拿起布巾,“主子就一点儿也不怕吗?”

  訾槿回头笑道:“怕什么?”

  “主子不怕到时候他们的选择吗?”宝羡继续问道。

  “怕啊。比起选择来,我倒是怕老太婆算得不对。他们要是都不来的话,这计划岂不白搭。”

  宝羡垂眸说道:“主子大可放心,只要他们收到消息,绝对不会不来。宝羡只怕到时候他们的选择会让主子失望。”

  訾槿仰面冷笑,“没有希望,哪来的失望。他们对我来说已没有任何意义了,我如今只想拿到解药,就怕你与老太婆主仆二人再耍诡计!”

  宝羡抬眸怔怔地看着訾槿,良久,他展开手中如披风般大小的布巾,“主子,还是快些上来吧,药浴也有三分毒。”

  訾槿仰着脸看了一会儿宝羡,轻轻一笑,缓缓地踏上台阶,一步步地走了上来。宝羡目不斜视地擦拭着訾槿身上的水珠,尔后将厚重的披风裹在她的身上,把火盆端到她的身边,拿起另一块干布巾细细地擦拭着她微微泛红的长发。

  訾槿趴在铜镜前细细地打量着面色如常的宝羡,“宝羡,你说我如今这般模样,他们还能认出我吗?”

  宝羡并未抬眸,一点点地打理着她的长发,“主子虽是比半年前高出许多,有了少女该有的模样,容貌并未有多大的变化。”

  訾槿悠然一笑,“你倒是越来越会说话,怪不得老太婆那么疼你。不过我对如今的自己倒是挺喜欢,人都说一白遮百丑,我如今的相貌与当初看似没有多大区别,却比以前好看多了。这眼睛也不似那般肉了,可惜的是为何还是单眼皮呢!”

  “主子说哪里的话!主子自小便是一对丹凤眼,以前过于瘦弱,才显得眼睛比较大罢了。如今精气神都回来了,主子再不必为抑生散担心了。”

  訾槿冷笑一声,“既然你早就知道鱼落给我下药,为何从不阻止?”

  “那时……宝羡也认同……主子还是不要长大的好,却不知主子会被下了惜魄寐魂,想来安乐王爷也是好狠的心。”

  訾槿的脸色一沉,“呵,有你狠吗?他给我下药,我虽是没了味觉,但至少还能喝出酒香来。宝羡的药可是惜魄寐魂比不了的。那钻入骨髓的疼痛让人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了,若说狠,谁能狠得过宝总管?”

  宝羡将头低得死死的,“那日解药明明在主子的手里,主子却要自讨苦吃,宝羡也心疼。主子不那么倔,便不用吃苦了。”

  訾槿猛然转过头来,死死地盯住宝羡,“更衣束发,直接上车吧,这谷内我一刻都不想待了!”

  宝羡并未把訾槿的怒气放在眼里,一件件地给她穿上衣袍,最后裹上厚重的披风,将四周的火盆挪开,给她绾了简单的发髻,上了淡淡的妆。慢慢地,宝羡的嘴角挂上了笑容,“主子只要肯打扮,一点儿也不比鱼落难看。”

  訾槿猛然睁开眼,眸中闪过一道冷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以前在月国曾听说二皇子君安好娈童,凡是在他宫中当过差的小太监,只要稍有姿色,便不曾逃脱。我若没记错,当年在我来之前,宝羡曾在二皇子的手下。宝羡啊,二皇子以前疼爱过你几次啊?”

  宝羡正在打理衣服的手一点点地收紧,脸上再无半分笑容,“主子……何必……”

  訾槿一把拽回宝羡手中的衣角,转身朝门外走去,“谁是你的主子?你要认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你这样的奴才我可要不起!”

  宝羡快速起身,一步步地跟上訾槿,声音异常急促,“主子曾说过,宝羡不是任何人的奴才。主子曾说过,绝不会再让宝羡受半分委屈,会对宝羡好,会补偿宝羡……”

  訾槿猛然停住,冷笑一声,“那是我对喜宝说的,你不是他!喜宝一年前便死在月国的皇宫了。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个连陌生人都不如的陌路人!”

  宝羡怔怔地站在原处,翡翠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芒。

  訾槿头也未回,快步朝梅花林走去,直到快到梅花林时,才放慢了脚步。她静静地站在亭子外,默默地看着远处那座不算新的坟。她想要靠近,似乎又害怕什么,终是站在了亭子的边缘。

  不知何时,坟边长出了一株梅树,细细的枝头在蒙蒙亮的天色中异常扎眼。

  我走了,以后不能来陪你了。这一去,也许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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