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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六


  她静静地问道:“二哥,我们离开洛阳,好不好?”

  他头也不回,压抑着嗓音:“我也想离开,可是,已经晚了。”

  宁歌心死了,这是最后一次问他。他没有直接拒绝,可是他说“晚了”——从一开始,他便没有心思与她离开,这会儿居然说“晚了”,他对她的爱,究竟有多深?

  宁夏转身,冷肃地瞪着她:“昨日你上山遇险了?在山上待了一夜?和杨策一起?是不是?”他握住她的手腕,俊脸微微涨红,“是不是?”

  见他怒气狂涌,宁歌又惊又慑,不得已迎上他切痛的俊眸:“是,我上山后遇到暴风雨,幸而杨将军上山寻我,我才幸免于难,否则,你今日见到的只是一具全身污泥的尸体。”

  原来,他早已在她的身边布下耳目,否则,他如何在如此短的时日内得知?

  手足一分分冷下去,他竟然这样待她!

  他睁大双眸,似有怒火行将喷出:“你说你不想再痛苦下去,你说你已有良人,是不是杨策?你匆匆离京到行宫疗养,是不是为了与杨策双宿双栖?”

  见她面容冷静,他更是怒不可揭,加大手上劲道:“究竟是不是?说啊!”

  宁歌忍着痛,嗓音微弱:“二哥还会信我吗?”

  宁夏死死地盯着她:“你说,我就信。”

  宁歌坐起身,握住他的手:“二哥,与旁人无关,你与我,已不能再如此下去,因为,你有皇后,我亦不能长留宫中,早晚,母后会将我出嫁。而你想要做的事,我绝不允许!”

  她说的,他全懂,他想做的事,她亦晓得,那便是:清除最大的障碍——华太后。

  宁夏狷介地大笑:“你怕了?湘君公主居然会怕?可笑,可笑啊……这世间还有你怕的事儿吗?”

  宁歌骤然喊道:“我当然怕,我怕你会死,怕母后发生不测,怕阴谋,怕真相……我只想你、母后和我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不可以?二哥,你告诉我,为什么不可以?”

  泪水滑落,雪颜如花凋零。

  他见之心痛,却只能硬下心肠:“我告诉你,因为母后不放手,倘若母后放手,就能如你所愿,没有阴谋,没有真相,我们三人就能够好好活着,这个天下,还是宁氏的天下。”

  他说的都是事实,可是,原本握在母后手中的朝堂权柄,母后岂会拱手让人?

  她闭上双眼,泪流满面:“母后不会放手,二哥,你可否罢手?”

  宁夏温柔地抚着她的脸,深深期盼:“若我罢手,你会回到我身边吗?一心一意待我吗?”

  她想答应,可是,她不能答应,她已答应过母后,断了一切念想,断了这段痛苦煎熬的禁忌爱恋。倘若她反悔,母后定会出手,二哥的下场将会比文帝宁泽更加可怖……她不能答应!

  宁歌的泪珠簌簌滚落:“二哥,你忘了吗?你已有皇后了。”

  猛地,宁夏站起来,仰天悲笑,笑声凄凉,断断续续的:“皇后?皇后根本不是我想要的,是你的母后硬塞给我的……”他望着她,哀痛欲绝的眸中渐趋聚起一种异样的光色,“阿君,你要我一无所有,是不是?”

  宁歌想要拉住他的手,却是够不着:“并非这样的,二哥,你听我说……”

  陡然间,宁夏握住她的双肩,苍白的脸上怒火燃烧,悲愤道:“我不会一无所有!”

  话音未落,他扯开她的素纱中单,狠狠地将她放倒,将她锢在身下,扣住她的双手,湿热的双唇四处游走……

  宁歌大惊,极力挣扎:“放开我!二哥,别这样,放开我……”

  宁夏攫住她的双唇,吞没她的震惊与惊恐……

  原本已是头晕脑胀、浑身乏力,这会儿哪有气力推开他?此时的他,就像盛怒之下的困兽,暴戾而冷酷,丝毫不顾她的感受与反抗,这样的他,她完全陌生。

  累了,冷了,死了,她不再作任何挣扎,任凭他发泄。

  寝殿寂静如死,惟有床帏间浅吟细细。地砖上绫罗绸衣撒了一地,她如死的目光缓缓扫过,突然的,眸光惊颤、渐渐地涣散,眉心深深蹙紧,床沿苍白的手狠狠地抓紧帘帷……

  门窗紧闭,寝殿里幽暗如古井,狂热的怒火渐趋消散。

  忍着身上的惊痛,宁歌轻轻起身,找了一件长衣穿上,匆匆来到芙蓉殿汤池,浸入温泉,洗净全身,再穿上另一身备好的衫裙,最后,回到含笑殿。

  他仍自沉睡,气息匀缓,面容平静,仿佛方才的暴戾与狂热与他无关。

  姿容倾城,才情高卓,他曾是她痴恋的二哥,如今却残酷地伤害了她,残忍地践踏了她所有关于他的美好想象。

  她想过与痴恋的二哥身心合一、水乳茭融,却不是这般粗暴的方式,也不是如此恶劣的情势下,她想过,水到渠成的时候,自然能够心魂合一。然而,她的二哥,破坏了一切。教她如何再面对他?教她该恨、还是该爱?

  心中百味翻滚,千般悲酸,万分绝望,她毅然转身,离开含笑殿。

  守在门口的侍卫躬身行礼,她视若无睹,冰冷道:“陛下困乏,已经歇下,莫要惊扰。”

  忍着身心的撕痛,宁歌一步步走出行宫。前方的廊下,一人静静站立,玄灰衣袍无风自拂,佩剑光闪,刚毅面容笼于晴艳的阳光之中,辨不清是何神色。

  她几欲泪落,看见他朝自己走来,站定于跟前,默默不语。

  宁歌扑身上前,不顾一切地搂住他,泪落如雨:“带我回宫……立即带我回去……”

  杨策轻揽着她,往行宫正门走去,温柔道:“好。”

  第二十阙 痴恨总成哀

  青纱一幕幕,帷幔一重重,兰汤池内水雾氤氲,水声潺缓清冽。一盏绫纱璎珞宫灯洒下晕红灯影,雕凤玉阶上,一抹剪影尤显凤姿凛然。

  华太后垂眸望着女儿浸在兰汤里,悠然而冷静,瞧不出喜怒与哀乐,不由得感叹女儿的忍力与从容。她挥手示意绫子为自己解衣、卸下珠翠钗环,步入汤池,吩咐绫子候于屏风外。

  她取过半月形檀木香篦梳理着女儿的乌发:“皇儿,有何委屈,告诉我,母后为你做主。”

  宁歌微微阖眼,惊心动魄的一幕怎么也挥不去:“儿臣并无委屈,母后莫担心。”

  华太后缓缓道:“有我在的一日,谁也不能欺负我的皇儿。”

  宁歌淡漠道:“母后多心了。母后,儿臣乏了,先回殿歇息。”

  华太后握住女儿的双肩,严肃地看着她:“今儿你匆匆回宫,只有杨策陪在左右,可是行宫出事了?”

  宁歌迎上母后审视的目光:“没有,儿臣想回宫便回宫,并无特殊缘由。”

  华太后晓得再问下去只会惹她不快,于是慈柔地笑道:“皇儿,有什么不痛快,莫要憋在心里,知道吗?”

  女儿缄口不说,她也晓得事情真相,早已有人将宁夏的一举一动禀报于她。当她听闻女儿被宁夏玷污的那一刻,她几乎气炸了,恨不得一剑刺死他。当即,为了封口,她将那报讯的耳目秘密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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