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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八


  宁歌缓缓睁眼,看见一双沉暗的眸子、一张冷硬的脸庞,冷硬中涌动着惶急之色。她轻轻扯着唇角,想笑,却笑不出,脸颊亦冻僵了。

  是杨策。当她陷入生死险境,总是他在她身旁,为她遮挡刀光剑影、暴风冰雪。

  他步履飞快,语声沉着:“马上就到了,公主忍耐一会儿。”

  宁歌忍痛启唇:“不……到玉阙……我不回去……”

  杨策生硬地顿住,剑眉紧攒:“不可,公主浑身冰冷,会危及性命的。”

  宁歌轻轻闭眼,吐出清淡而坚决的字音:“去玉阙。”

  杨策无奈,惟有转身,来到不远处的玉阙。玉阙实为水榭,临波而筑,烟水轻漫,此时只有千里冰封与雪飘寒意。

  几日前的上元节,在西洲办了宫廷灯会,丝竹妙音直达九霄,旖旎灯影光映星河,西洲五处佳景妆扮煌煌,十里烟波系上缤纷各异的花灯,琼台内诸部乐伎各施绝艺,玉阙内舞姬彩袖飞扬,蒹葭亭美酒珍馐诱人,流芳甸盘旋着欢声笑语……

  仅隔数日,却是这般凄凉光景。所幸灯会上所用的一切器具尚置于玉阙,杨策搬出火塘点燃柴火,以锦帷华幔帷堆起一方厚实的坐席。

  坐于火塘前,宁歌使劲地搓着手,手足渐暖,却仍是隐隐发颤,好似永远无法停止内心的震惊与痛楚。

  杨策坐于一旁,不时望她一眼。

  容颜似雪,双唇覆霜,惟有那双点墨深瞳闪现出一丝生机。

  他担心她支撑不住,她罹难多次,身子损耗甚大,这会儿又不肯回去好好歇着,她究竟想要怎样呢?

  长睫半卷,盈满哀伤;眸色戚戚,死寂如枯井;整张脸仿若千里雪原,覆盖着无穷无尽的绝望。

  他知道,或许,她的心中,此时正在流泪。

  她抱着双腿,下颌搁在膝盖上。他看见,一颗颗泪珠沉重地溅落……

  他想将她搂在怀里,却不得不克制着自己,因为,她是公主,他是臣子。

  竭力压抑的哭声终究响起,门窗紧闭的玉阙,回荡着悲伤的抽泣声,愈显空寂。

  杨策静静望她,终是将她揽向胸口,轻柔地拍着她的肩背。

  越是安慰,哭声越大,浓重的哽咽声透射出她郁积已久的苦楚与哀痛。

  宁歌贪恋着片刻的温暖与抚慰,不自禁地蹭向他的胸怀。

  受伤的心,总是需要一方温暖而深切的胸怀,任凭伤痛与哭泣。

  良久,哭声渐歇,宁歌慢慢止了抽咽,却被他抬起下颌,迫她迎上他温柔而怜惜的目光。

  杨策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举止轻柔而笨拙,仿佛拭去的是琳琅珠玉上的蒙尘。

  她怎么也想不到,他也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仿佛,他只是在珍视心爱的女子。

  此时此刻,他不是臣子,她也不是公主,只是一男一女。

  陡然间,宁歌被自己荒唐的想法震住,尴尬地坐开,垂眸理着身上的斗篷。

  见此生硬的举止,杨策晓得她的震动与抗拒,只是微微一笑,坐了回去。

  玉阙之外,北风呼号,屋内虽有暖火,仍是寒意逼人。

  “将军怎会突然出现在此?”突然,宁歌幽幽地问了一句。

  “臣职掌皇城宿卫,自然晓得公主身在何处。”杨策迎上她质问的目光,泰然而笑,磊落如风。

  “方才在琼台发生的事,你都看见、听见了?”宁歌本以为他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却没料到他会如此坦白地道出他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甚至是——监视,此时此刻,更觉此人心思深沉、深不可测。

  “臣赶来的时候,恰巧看见皇后娘娘离开西洲,琼台之事,臣并不知情。”杨策落落拂了一下鹤翎斗篷。

  静默须臾,宁歌似乎平静若许:“谢谢你。”

  杨策低朗一笑:“此乃臣的本分,公主无需介怀。”

  宁歌望向他,唇角微勾:“本以为你我已经两清,如此看来,又要重新开始了。”

  杨策俊毅的脸上浮起轻笑,半是戏谑半是诚挚地说道:“公主还记得吗?无论时辰对不对,只要公主站在原地,纵使火海刀光,纵使千山万水,我一定会站在公主前方,护公主于左右,令公主不伤及半分。”

  宁歌苦笑,故意将他的言辞当真:“记得,未曾料到将军说到做到,只是我不明白,将军为何如此待我?为何一次又一次地救我?”

  杨策含笑挑眉,朗目熠熠:“臣说过,此乃为人臣子的本分。建康城郊的燕子矶,臣偶遇公主,那夜臣便知道,臣将与公主历经多次生死劫难。”

  宁歌默默一笑:“莫非你会占卜算卦?”

  杨策低笑:“不会,臣只是这样觉得。”

  言罢,两人相视一笑。火塘里爆出轻微的哔噗声,火光温和地照着,暖了心,暖了手足,暖了那痛入骨血的绝望。

  第十八阙孤月黯销魂

  要经历怎样的寒冬,才能心冷如冰?

  要经历怎样的伤痛,才能心寂如死?

  寒冬与伤痛,宁歌一同经历过。心冷,心寂,再无任何奢望与念想,再无任何波澜与起伏,即使听闻宁夏身有不适。

  近一月,宁夏或者数日不食,或者不寝达旦,或者斥责左右之人皆不可信,喜怒乖常,时常怒斥宫人,更疑心宫人要杀害他。太医频繁出入九华殿,宁夏的恶疾一直无法大好,好了几日,又复发。据宫人悄悄传言,病发之时,宁夏再无寻时半分仪态,直如疯子,披头散发,衣衫不整……

  宁歌心中哀恸,想要去看看他,就看一眼就好,可是,到底忍住了。

  却有一日,两人于凌菡池畔不期而遇。

  宁夏静静地望着她,眉目含情,形销骨立。料峭春风扬起他的袍裾,衣带生风,更添清瘦风致。

  她怔怔地望着他,脸上也无风雨也无晴,心冷,心寂。

  即使,眼前曾经心爱的男子,倾城不再,惟有容光惨淡、黯然销魂。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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