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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


  我真的不知道,原来事实竟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

  我以为忘了我对你是件极好的事,却没想到竟会害了你。

  我自忖于你无负,但这件事,确确实实是我亏欠了你。

  “对不起,我只是找不到什么良方,能够医治情结之苦,不负你心,也不负我情,所以才出此下策。对不起,对不起……”

  他重重的喘息,仿佛心中的痛楚无可抑制。许久,他的喘息才平缓下来,声音里带着不容错认的萧瑟:“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可能真正的放下心来,对我不猜忌怀疑?你能不能为了我而放弃你的高傲,哪怕只有一次?”

  我的心被寸寸揉碎,痛得无法言语。耳边却听到他在问:“你若真不爱我,我何尝不能放手?我只不明白,为何你能为我耗尽心思,置己身安危不顾,却不能真正的信任我?”

  “那是因为你一句话,就能将我贬为宫奴,你这样的身份,你身边的环境,让我毫无安全感,我不能将自己的性命、尊重、人格、自由都交托于你的手上,系于你的喜怒。”

  在天子至尊的皇权建制下,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的生死荣华,令我毫无安全感,我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心去信任他?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怔住了,眼里风云变幻,放开我的手,轻轻的喟叹一声。

  然后他退了开去,唇角居然淡淡的勾起一抹笑来,慢慢的说:“你离开,我不会阻拦,更不会因此而对你不利。天子权威,并非让所爱者连接近或远离都不敢的刀锋,你不必为此而施展巫术来咒封我的记忆。若非你自己心甘情愿的回来,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丝毫勉强加诸于你。”

  我呆住了,凝滞的脑子无法思考,只能怔怔的看着他缓缓的退去,淡淡地笑着,仿佛从此远离我,也远离尘世,退到所有人都不能极的遥远高位,就这样淡淡寂寂的俯视着天下,高贵而孤独的终老一生。

  第六十九章 还巢

  浑浑噩噩的走出石渠阁,正想找人领路,脑后突然一痛,便被眼前的黑暗吸了进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眼前有亮光透来。抬眼望去,便见绣帘锦帷,金炉玉案,铜灯石屏,手指一动,发现自己手里的诏书和玉簪都在,便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禁苦笑:“太后!”

  “你倒是想得明白。”

  后上方传来太后熟悉的声音,转头一望,便见太后斜倚在榻上,手执书卷正在阅读,而我却是被扔在她榻前。

  我面对齐略时会糊涂,但面对太后却没有亏欠,也不觉得惶恐:“天下做母亲的保护儿子,无不过那么几种心理,我虽未生育,但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明白了。”

  “那你说,我想做什么?”

  “娘娘的身份之高,权威之盛,都不是普通的母亲,行事可以毫无忌惮,我猜不出您想做什么。”

  “你不是猜不出来,你是不敢说吧?” 太后淡淡的一笑,将手中的卷册放开,坐了起来,突然道:“云迟,其实从你任太医时起,我就相当欣赏你。一个女子飘泊南疆,竟能成为自古以来未有的女抚民使,兼领祭酒从事,那是相当不容易的。”

  “云迟赖朝廷天威,时势易化,才累有薄名,不敢居功。”

  太后微微一笑,面色稍微缓和:“云迟,你既然深知进退,为何却不能顺应帝心?须知女子入仕,总归不是正途,前程有限。唯有真正入了天家,才能得到这世间女子所羡的一切尊荣,一展胸中之志。这平步青云的通途,岂不远胜于你奔波万里,苦受风霜侵害?”

  我闻言苦笑,叹道:“娘娘,云迟胸无大志,从未想过要依靠什么人,成就什么大业。所欲者与世俗女子并无两样,不过是一个如意郎君而已。但与世俗女子不同的却是,我的夫婿除我以外,不能再有别的女人,同时他不能约束我的自由,定要我成为他的附庸,在他面前只记得一个‘服’字。”

  太后一怔,笑了起来,但却看不出她的喜怒:“你什么都能干,可你做不了我儿的妻,当不成配他的皇后。”

  我早知自己入不了太后的眼,但听到她这么说,还忍不住心头微痛。

  “欲为贤后,先修德行,才能为末道,首要有宽厚之心,能容后宫佳丽。你太悍妒!”

  我哑然失笑,俯首承认自己无德。

  太后说了这一句,不知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笑过之后,正色道:“还有一件,是你太要强,竟在天子面前,也不肯退让迁就。”

  “因为他是天子,我就必须退让迁就吗?”

  “是!”太后的面色一冷,森然道:“因为他是天子,他站在权力的顶端,一身系着天下安危,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朝政的安稳,他没有退让迁就的余地!普通男子若是畏妻宠妾,最多为市井所笑,他却要为天下侧目,以为软弱可欺!”

  我一怔,太后缓缓的说:“若我儿是普通人,稍微畏妻,也无不可。但他是天子,你敢以退为进,数度胁迫于他,朕却不能容!”

  我听太后语气里实在杀气隐然,但却不想束手待戳,举起手中的诏书问道:“娘娘若要降罪,可否容云迟先去北寺狱宣过诏令,放了费城侯一家以后再来?”

  太后的眼睛微眯,正想说什么,突然她床头挂的一只小铜铃啷啷的响了起来。太后双眉一扬,挥了挥手。我不解其意,正想后退,身后无声无息的伸过来两只手,捂住我的嘴,将我往后拉,退了几步,脚下一空,原来太后这寝殿里却有个地道口,身后那人便将我制住,拉进了地道。

  我急得想要大叫,但嘴被人捂住却出不了声,只能从鼻孔里发出抗议的鼻音。我用力挣扎,那人的力气却大得很,钳得我根本没法动。

  我以为太后是要那人杀我,但挣扎一阵并没感觉杀意,不禁一怔,正觉得疑惑,突闻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冲了过来,接着便是齐略的一声唤:“母亲,是你把云迟带过来了?”

  我一惊,待要挣扎,抓我的那个又加了几分力道,却将制得死死的,连鼻子也捂住了。

  外面却听到太后淡淡然的声音道:“是我拿了。你有什么事?”

  齐略的声音顿了顿:“母亲,请您放了她吧。”

  太后呵呵一笑,饶有兴趣的问道:“这天下的女子千千万万,我除掉她,又哪里挑不出姿色才艺品德胜她千倍万倍的人送给你,取代她在你心中的地位?何况她悍妒骄纵,实无可取。”

  “母亲,这天下纵使真有胜她千倍万倍的人,也不能取代她!”齐略急叫一声,声音微黯,复道:“母亲,我若没遇上她,那也罢了,可我已经遇上她了。她有再多的不是,我可心里有了她,就再也放不别人。”

  太后叹息一声,顿足骂道:“你好生糊涂,她那样的性情,岂是天子良配?悍妒最易生事,轻则谋害人命,重则有倾天之祸,前鉴犹痛,你怎的还不醒悟?”

  “母亲,她不同的。”齐略居然轻轻一笑,朗声道:“母亲,只有她,悍妒是真,高傲是真,仁侠也是真。她若犯妒,只会找我,却不会去暗算毒害别人。这世间的女子,除去母亲,能让我真正放心信赖的,就只有她一个。”

  我差点被那人憋死,刚从她略移开的指掌里吸了口气,就听他说信赖我,不禁一怔。

  太后显然怔住了,过了片刻才道:“你这是……你真对她如此放心?”

  齐略的声音严肃起来:“母亲,她不仅是我能将性命交付于她手中的人,她还是我能够性命垂危,安排身后事时,能将幼子幼女也一并交给她抚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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