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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不能走错路,不可以做错事……然而,要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使你我将对方从心抹去,再不成为彼此的负累?

  齐略,我自对你动心以来,你就成了扎在我心头的一根刺,烙在我灵魂里的一个印记,碰一碰都觉得痛,摸一摸就觉得苦;我似乎未从你那里纵情的享受过欢娱,想必你面对我亦是如此。

  这样的痛苦负累,到底有什么魔力让我们明明决意放弃,却一次又一次的碰触禁忌?

  我在他平静凝视的目光里随着徐恪离开中军,清点一应治疫所需之物,然后开拨进城。

  我直到此时,才真正明了人的心脏的坚强,明明胸口已经胀得似乎要爆炸似的,但大脑却可以清晰无比的向身体传递着准确冷静的指令,不叫外人看出异样。

  “云郎中,你怎么了?”

  “没什么。”

  我转头,见看出我的异样的人竟是荆佩与林环,既感觉意外,又觉得事在情理之中。

  她们医术虽然不是十分精湛,但也不是庸医,本来就是我防治瘟疫时惯用的左膀右臂,再行加入防治瘟疫的队伍,那也理所当然。

  她们明确了身份,再不可能与我为友,但却还能与我共事。

  王城连经战乱,火灾和瘟疫,几成废墟。往日那栉鳞比次的竹楼木屋大多都已经倾败,断壁残垣随处可见。离开王城时还能看到的闲适景象,如今已尽付黄尘青烟。许多我以前面熟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触目所及者的神情大多已经麻木,对街上来往的汉军毫无反应。

  没有憎恨,没有厌恶,没有好奇,也没有喜欢,有的只是木然。木然的望着汉军来去,游魂似的在家园附近徘徊。不知是哀悼信仰的破灭,还是统治者的无能,或是对瘟疫的恐惧。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荆佩和林环一眼。她们跟我一起离开王城,如今又一起回来,心中所怀者,相差无几,三人对视一眼,都黯然无语。

  王城的大型建筑群或多或少的遭到了破坏,只有使领馆当初是以要塞形式建成,自成格局,受的影响不大。成了防治瘟疫的首选基地,我强行克制着自己跑去搜寻黄精和白芍的冲动,尾随徐恪进了使领馆,咨询一应事务。

  “明公放心,我使领馆内防疫得当,并无一人染病。甚至环使领馆而居的汉人和滇民,都因为得到了防治瘟疫的教导,染病的人比较少。”

  周平和使馆武官都死了,馆内事务便由地位最高的一名掌事书记唐方暂领,依章办事,在滇国的内乱里没有建功,但也守住了使领馆不失,并且尽了最大的力量庇佑汉人。他对徐恪禀报过他所知的情报以后,便转过头来对我歉然道:“只是在大乱之中,我们没有护住云郎中的制药厂。”

  我此时探知黄精和白芍没死,已是心中大喜,对毁了个药厂并不在意。

  我们在前堂议事,时间一久,使领馆的上下人等便都知道是天子派了人来治理瘟疫,收抚王城,外面登时人声鼎沸,喧嚣一片。我听到门外有人在叫:“姑姑!姑姑!”,赶紧转头,果见黄精正在院门外探头探脑,守门的郡兵恐他闯进来吵了我们议事,正在喝斥他快走。

  若没有见到他,我还忍得住不去找,但此时见他就在门外大叫,我却哪里耐得住?匆匆对徐恪告了声罪,便飞奔而出,抓住他问:“你身上有没有伤?有没有病?这些天饿着了没有?”

  “我没伤着,没病,也没饿着,我就是……就是……”

  黄精说着说着,突然哇的一声扑在我怀里放声大哭:“姑姑,我就是害怕!你不知道,巫教和王庭打战,然后朝廷的军队又来和他们打,大火天天都在烧,每天都死好多人……姑姑,我怕死了!”

  他虽然精明能干,但毕竟还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又是在长安宫里长大的,何曾见过这样的残酷杀场,也难怪会吓得当着众人便搂着我大哭。

  我拍着他的肩背,轻抚他的头顶,柔声道:“好了,不怕了,不怕了,以后这里不会再打战了,也不会再烧房子了。”

  让他受这样的惊吓,其实都是我害的,若非我执意南下,他们也不会跟着来这里。我心中酸楚,突见院门左侧似有一个十分熟悉的身影躲着,似乎想靠近又有些不敢。

  “阿芍?你躲在那里干什么?还不过来让姑姑看看!”

  躲着的那人却是白芍,他听到我叫,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但却以袖掩面,不让我看见,声音里也带着哭腔:“姑姑,我的脸烧坏了,怕吓着你……”

  我大吃一惊,一把扯下他的袖子,果然左边脸上尽是血痂,肌肉虬绕,一块巴掌大的骇人伤口横在脸上,连他的眉眼嘴角都毁损得变了形。

  “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哪里受了伤?”

  黄精见白芍过来了,也收了哭声,抹了把眼泪,回答我的问题:“那天药厂被人烧了,阿芍舍不得里面的制药器械,一心想将它们抢出来,脸被弹出来的柱子烙伤了。手脚也有烧伤,不过好了。”

  我又心痛又气恼,想打他两巴掌又下不去手,只得搂着他哭骂:“你这傻小子,那药厂烧便烧了,还要你冒险去拿什么物什?东西都是死的,就是有一千一万件也比不得你重要,你脑子烧坏了?神经接错了?这么赔本的事也干!”

  白芍本来有些哭意,但我一哭他反而不哭了,拿着衣袖给我擦眼泪:“姑姑,这药厂虽然建起来不到一年,可实际上里面的东西都是你十几年细心研究才有的成果。我跟着你做那么久的试验,那里面也有我的心血,我舍不得它们被毁了。”

  “你还敢犟嘴!”

  这个榆木疙瘩的脑袋,我真要被他气死!

  我细看他脸上的伤疤,见此时伤口已经愈合,想在治伤时用药减少伤疤的可能性已经很低了,不禁皱眉,想了想才道:“你先耐着,过几年我再给你植皮美容,恢复原貌。”

  黄精呆了一呆,喜道:“姑姑,你还有办法给阿芍恢复原貌?”

  “当然可以,不过得给我几年时间练习熟悉了,才好应用。”我看他们又惊又喜又疑的样子,赶紧驱去心中的悲痛,嗔怒道:“怎么,敢怀疑姑姑的医术?”

  “不不不不……”两人四只手一齐乱摆,黄精更是一顶高帽送了上来:“姑姑是举世无双的大国手,您说能治,那是一定能治的。”

  我心情平复下来,这才想起前堂还在商议防治瘟疫的事宜。但这时候看他们拉着我不放的依恋模样,却又不忍放手,微一衡量,便拉着二人一起进了院子,给徐恪重新见礼。

  徐恪对我领着两个孩子进来议事大是不满,我不等他开口,便先告罪,笑道:“灾后与亲人重逢,一时失态,让明公见笑了。不过我这两个侄儿虽然年幼,但一个擅长调派人手,精于人事;一个擅长制药,通晓医理,于防治瘟疫一事都是有用之材,稳重可托。带他们进来与闻治疫之事,是因为他们在滇经营近年,本身也小有影响力,比我们这些初来者更熟悉王城瘟疫防治的侧重点,却不是云迟以私废公。”

  徐恪犹自不信,注目四周,唐方忙道:“云郎中言下不虚,我使领馆防治瘟疫,这两位小哥儿确实是出了大力,行事的章程并不比使领馆里坐镇的良医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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