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故事汇 > 穿越·宫闱 > 凤还巢 >  上一页    下一页
五六


  可没有了白象王压制的教坛活跃起来的力量,实在太出人意料。白象王后在立小儿子为王以后,把精力放在照顾病中的次子身上,疏忽中竟又让教坛渐渐的挽回了颓势。

  于是王庭新迎来的王后,又是教坛巫女。白象王后直到此时才开始警觉,可此时王庭那种绝对的优势已经被削弱,她想再次强行压制已经不可能。王庭和教坛几次争斗,谁也没讨得好去,只好互相妥协。滇王无奈之下,采取了一种消极的抵抗措施——他除了立后以外,仿照汉庭的制度广选嫔妃,从长子起生下的四子三女,都不是王后所出。

  王后无宠多年,却在滇王那久病的兄长死去那一年,莫名其妙的得宠生子。而且不知她施了什么邪术,滇王只要有一天离开她,就必定口吐白沫,浑身抽搐。王后借机独霸后宫,等到白象王后突然病倒瘫痪,她执掌大权,更是对嫔妃王子王女大下毒手。

  王后和教坛一体,滇王支撑多年,勉力维持政权不至于全被教坛把持,却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和儿女们逐年被王后以各种手法剪除。半年前白象王后就能够开口说话,但她知道儿子实在靠不住,只能在诸多的孙子孙女中选择可靠的人。

  刀那明被祖母选中,但却是一筹莫展,祖孙俩愁对两个多月,得知汉庭灭蜀南下,虽有危机感,但也觉得这是唯一摆脱巫教的办法。便由刀那明联合王庭的属臣,准备借汉庭之势来平巫教。滇王虽然受王后所制,但却没有一日甘心,自然支持儿子北上。

  汉庭对滇国的了解仅限于地理人情等方面,滇国王庭的这些隐秘,刀那明如果不说,那是谁也想不到的。

  第三十六章 故人

  “云郎中,王庭如今除了依附上国以外,别无选择。而我滇国,如果再不拨除巫教,只恐后世子孙都将成为毒蟒口中之食。”

  跟刀那明相识这么久,从他嘴里听到的最真诚的话就是这两句。

  然而,我却不能不重新思索自己答应他的事——像白象王这种极富侵略性的人,对汉庭来说无疑是种威胁。他的王后恐怕也不是什么易与之主,若是她好起来后强力整顿南滇的局面,是利是弊难说得很。

  严极说过,今年秋冬北疆将有战事,避免两线作战的压力是朝廷与南滇议和的原因。这也代表着最近一年里,朝廷对南滇只能虚势恫吓,实际上并没有深入滇境,拨教灭国的能力。

  一年时间,放在真正有能力的人手里,是可以做很多事的。万一南滇的局势能在白象王后的统领下脱出徐恪的钳制,我将她治好,岂不是相当于给齐略在西南树了一个强敌?西南线如果不稳,日后朝廷对楚国的战争,就要腹背受敌。

  白象王后,治,还是不治?

  “这有什么好为难的?你不想治她,那就趁给她治病的时候结果她好了。反正医术高超的人想悄没声息的杀个人,易如反掌。”

  荆佩的话干脆利落,却让我吃了一惊,心里蓦地一动:这样的话,实在不该是医生说的。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地一笑:“我没有精神洁癖,也不反对杀人。但我不会在给病患治病时下暗手,那是对自己的亵渎。我只做治或不治的决定,但不会装成治病去行谋杀之实。”

  荆佩讪讪一笑,不再说话了。我抚着给白象王后整理出来的医案,正迟疑不定,室外突然有人唤我:“云郎中,外堂来了客,周节使请您过去一趟。”

  荆佩见我不想出去,便替我应答:“云郎中倦着呢,那是什么客?叫节使拦了算了。”

  门外那声音却透出一丝苦意来,回应道:“那客人周节使也不好拦,她是先帝的嫔妃,仅是要求见云郎中一面,没有拦她的理由啊!”

  羌良人,她终于出现了!我来了这么久,都没见到她的踪影,还以为她隐居了呢。

  “请她在外堂稍候。”

  两个月不见,羌良人原本形诸于外的憔悴已然消逝,打扮得光鲜亮丽。但在一转眼,一扬眉的时候,却缺少了一种活力——就像被剪下来供在瓶中的花朵,鲜艳美丽,可却失了长久存活的根本,透出一股必将萎落无存的颓然。她以前憔悴的只是外表,此时憔悴的却是内心。

  只是我一出现,她看着我,眼里光芒闪动,却又升起了一股斗志,笑盈盈的问:“云郎中远来南滇,竟不曾出驿馆赏玩南国与中原不同的风光,难道怕我——南滇风俗不成?”

  她将那个我字拖长了音,却是有意激我了。我袖中指尖微颤,脸上却笑道:“南滇风俗奇异,我早便想寻故人带我一览殊胜,只是未能得便。来此月余,未见故人芳踪,我本以为是故人愧不敢见我,原来不是啊?”

  羌良人脸色微动,我不等她回应,便举手一引,笑道:“你既有盛情,何不带我四处随意走走?”

  “云郎中有兴趣,阿依瓦当然奉陪。”

  滇国的王城人口才十来万,论到繁华根本无法与长安相提并论,但这是整个滇国相对富裕人家聚集的地方,所以街道上的行人衣着打扮都不错。

  我走得很慢,神态十分适意悠闲;羌良人开始走得快,但她很快意识到我的拖拉,脚步也放慢了,渐渐的合上了我走路的节奏,缓慢而懒散的悠然漫步。

  我们两个人,并肩走在南国的街衢上,彼此都笑容满面,似乎言谈甚欢,早把曾经发生过的仇隙忘记,视对方对挚友。

  我们都知道对方绝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但不知为什么,明明是结下了深深仇怨的仇人,在这远离长安的地方,竟于彼此的敌视之外,还有一份默契——我们在面对彼此的时候,都撇开致使我们结怨的那个人。是谁引发我们之间的仇怨不重要,我们只是结下了无法化解,但又算不上要分生死的仇而已。

  街道上的行人不知是对我这身汉家衣裳感兴趣,还是尊重她的身份,我俩慢悠悠的行来,指点风物,竟纷纷退避,可他们退在一边,却又不离开,看着我们在街上闲晃。

  我在这异地国度里没有丝毫负担,大大方方的任人注视打量,只管顺性赏玩街市上的风物人情。走了一阵,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三胡和彝箫相和的乐声,乐声缠绵婉转。我驻足细听,突闻那曲中有人反复吟唱“阿依瓦”三字,不禁看了羌良人一眼,笑问:“这是唱你的歌?”

  她一路解说南滇风光,都十分仔细,但我问到这支曲子,却神色古怪,眉目间尽是怅惘之色,竟没回答。

  我心里一动,数着那乐声的节拍,顺着那调子击节唱道:“一去家国二十年,神魂常游到苍山。而今真个回故地,不如酒醉梦一场。”

  羌良人怔了怔,面色大变,狠狠的瞪着我,厉声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我轻轻一笑,含诮反问:“阿依瓦,是不是回到故乡,却突然觉得日日夜夜想念的故乡,突然就变了样子,陌生得让你心里不安?”

  她的脸色顿时从白里透出一股青气,身体晃了一晃,似乎有些站立不稳。我刚才那句话,显然正击中了她的脆弱之处。

  我加快了脚步,突见前面一处巷口景色有些熟悉,不禁注目细看。待见那巷内有幢倾倒的楼房,这才想起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我们进城那日,看到毒蟒叨食婴儿的人家!

  我走过去细看,那残损楼房的废墟里,却不见丝毫人气,当日护主的那头大象,还有应该来收拾残局的屋主人似乎都没有出现过,左邻右舍都关门闭户,不见踪影。

  那天那蟒蛇吞食了婴儿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下悲凉,双手合什,躬身拜了两拜,祝祷那葬身蟒口的无辜婴儿早入轮回,重新为人,只是来生他却莫再出生于这种巫教为主,人命轻贱的地方才好。


应天故事汇(gsh.yzqz.cn)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