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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杜衡见傅朝云亲自将白崇俭押来,也不多废话,当下便命押衙们将人解走。

  若依着这杜阿黑的脾性,让他拿回御史台去,弄不好一审定案,就先斩后奏了。

  “慢着!”墨鸾见之,喝了一声,一把推开房门,几步走上跟前去,冷冷盯着杜衡,“杜御史这就好走了?不是还要搜房么?”

  她这是成心与人为难。杜衡也不含糊,当下向她拜道:“适才多有冒犯,请妃主海涵。但臣也只是公事公办,还望妃主莫要见怪。”

  这个杜圣平,倒真是个可堪大用的良臣。只可惜,今番她不得做辅佐明君的贤妃,只能做妇寺干政的祸水。

  “杜御史这大礼,妾身可受不起。”她缓踱两步,将倒在地上的白崇俭拦在身后,向杜衡道,“既然钦犯已找到了,这就解他去见陛下吧。”

  杜衡眸色一厉,严词驳道:“此案陛下已交御史台主审,刑部与大理寺会同,自然应由我带他回去,问案定罪。”

  “我若没瞧见,让你带回去也罢了。”墨鸾一叹,“但我既不巧撞上了,你却叫我回去如何向太后交代?”

  杜衡昂首强硬道:“依法判决,秉公处置,如何不能向太后交代?”

  墨鸾问道:“太后欲施以教化使其悔改,你偏执著于严刑峻法,岂非陷陛下于不孝,教陛下为难?自称匡扶法典,却坏了陛下以仁孝治天下的基底,你忠在何处?”

  杜衡据理力争,“大是大非在前,岂能容罪犯逍遥法外?”

  “我何尝说过不叫他伏法?”墨鸾挑眉道,“莫非杜御史的意思是说,押去陛下面前,请太后与至尊圣裁,就是不问是非了?”她心知与杜衡无情可讲,当即传唤随队卫军,将白崇俭先一步拿下,就要带走。

  杜衡见她已是硬要抢人,大喝一声,怒斥,“白妃!你眼里还有没有天子王法?杜某人是陛下的臣子,却不是你的臣子。你可看清楚了,当今天下还不姓白!若再干扰公务,休怪我连你一并拿下治罪!”

  “我睁着两眼看得清楚得很!”墨鸾一声冷笑,“当今天下确实不姓白,不过,好像也不姓杜吧?”

  话已至此,也算是再无可多言。杜衡气得脸色紫红,但墨鸾此时已将谕旨钦点的千牛卫随护唤来,纵然他并无畏惧,却也不能当真动手夺人。墨鸾又不理他,兀自命人押了白崇俭就走。他无奈之下,只得紧随其后,就要入宫面圣。

  却未曾想,当此时分,白崇俭忽然奋力挣起身来。

  明眼人都瞧得出淑妃意在回护,几名卫军全没想到白崇俭竟会有此举动,不防备下,竟被他挣脱。

  白崇俭双手被负身后,迅捷却半点不减,一个箭步已蹿至墨鸾面前,眼角眉梢那奇诡的笑意,便似初开化的河水一般,冰冷湿滑。

  章七悲喜天

  她抬起胳膊,将脸埋在衣袖之下,倔犟地不愿承认,竟又为那人流了眼泪。

  “我觉得你真可悲。”他像个闹天的妖物一般欺上前来,双眸璀璨闪动,竟又显出多年前那孩童一般天真烂漫的稚纯。他与她附耳轻咬,“你最后还是要救我。你以为你是最叫他心痛难忘的女人,值得为他如此?可惜。你别这么快就心软,再挖得深些,瞧瞧他心里还藏着什么?”

  “畜生!还不老实着!”傅朝云见状大怒,探手擒住崇俭的后颈,将之钳回来,甩在地上,恨得拿脚踩了。

  崇俭却兀自仰面牵起唇角,笑尖儿上灼着快意的火苗。

  墨鸾低头看着那俊美的夜叉郎,并不愠怒,反而绽出个怜悯微笑来。

  她忽然欺上前去,一把拎住那人衣襟,从他怀里摸出一支璀璨条钗来,猛起手,狠狠向下一刺,竟将那钗生生刺进他的臂膀。瞬间,鲜血横流。

  你与我,究竟谁比较可悲?谁也莫笑话谁吧。

  她抬头看向杜衡,淡淡道:“杜御史,这人犯伏国法前,许不许家法先行?”

  杜衡一怔,“只要不与国法抵触,律例并无明文严禁。”

  她又看寺中女尼,“请教阿师,借贵寺宝地行家法,可算是冒犯?”

  几名寺中女尼皆不话语,低头合十先念起了佛。

  “阿娘与大哥可许儿的意思?”她再问谢夫人与傅朝云。

  说来长兄如父,但朝云既不肯认入白氏,也从不做主,听得这般询问,自然便去看谢夫人。

  谢夫人静了一刻,拧眉点头,“也罢。这孩子,是该受些教训!”

  墨鸾便即向几名卫军令道:“将那开道的大棒扛两根来。”她又看一眼给掼在地上的白崇俭,眼中已无半分柔软,“打!打到我喊停为止。”

  那开道大棒用来威慑夹道之民,漆黑坚实,极为沉重。几名卫军得令,将白崇俭架起来便打。起初白崇俭仍笑着,打得久了,也着实吃不消,渐渐就垂了头,不一时,竟猛呕出一口血来。那仍穿刺在身的钗钿依旧晶莹闪耀,映起血色光华。

  墨鸾却只是从旁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绝口不出一个“停”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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