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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响声乱起时,殿外卫军已经涌入,将整个长生殿里外围若铁桶,乌甲兽吞如浪,里外望之不尽。为首一员大将带刀持剑,疾步厉喝:“李裕,你部下人马皆已就擒,还不放下凶器,俯首认罪!”正是宋启玉。

  “快向父皇认错!”李宏空手抓住地底剑刃,另一手死死扣住他手腕,连连低声急催。

  李裕剑锋只在李宏咽喉前半寸,一双眼明灭急变。忽然,他抬膝狠狠顶在李宏胸口,回手抽剑。

  李宏闷声痛呼,不得已松手,立刻又被李裕一脚踹得屈身倒地。但他立刻便摁着心口爬起,又要去拽人。

  李裕拖着剑,剑身已被血浸得鲜红。他站在大殿正中,背对着殿门及宋启玉,缓缓地,将两位兄长和父亲一一打量,目光最终落在站于太子身前的白奕身上。他略眯起眼,眼角微挑,愈发显得狭长,精光闪现,因打斗而散乱的青丝映着轮廓分明的脸庞,如有魅生。他似笑了起来,拔足向着太子扑去。

  白奕竟不阻挡,更不还击,只将太子护在身后,攥拳站定,纹丝不动。

  长剑如风,转瞬杀锋近在咫尺,再前送,已有红光飞涌。

  “四郎!”李宏大呼一声,不顾一切扑前去,拦腰将李裕抱住。

  剑啸龙吟。

  呼喊声仍有余音震荡,血花已喷溅。

  宋启玉一剑削来,那颗头颅便飞了出去,正滚落在太子李晗足畔。

  惊慌恐缩已久的太子终于发出凄厉哀鸣,手足无措地抱住护在自己身前的白奕,“哇”的一声,涕泗横流。

  “魏王私自驱兵入禁,藏械上殿,意欲谋逆,行刺在实。末将不得已,先斩后奏。今叛兵已定,逆首伏诛,请陛下旨意。”突如其来的凄寂中,短短三句话,声声掷地,字字如凿。宋启玉抱拳带甲跪在殿前,盔甲撞击地面,闷响犹似雷声。

  李宏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来,呆怔怔看着怀中已没了头颅的身躯。那身子陡然倾塌,腔中余血涌下,浇面,染得满目鲜红……

  皇帝依旧正襟而坐,面上已再无表情,甚至没有泪水。他专注地穿过鲜血,注视着湛蓝天际仿佛纯净无暇的一角,就好似淡漠了一切,穿透了现世,追逐着不可及的一某微光,不知何处何方。

  腥风血雨袭过,帝都伤痕累累的宫阙高殿之上,独白奕一人依旧长身而立,一手撑起瘫软的太子,眼角一闪而过的,却是无人觉察的冰冷笑意。

  以一命,赌一命,胜者生,败者亡。不过如是。

  阳光向乌云遮蔽后退缩,愈压愈低的天穹之上,忽然乍起惊雷。

  衣衫沾雨的侍婢惊慌失措,扑上堂前哭地语无伦次:“娘子!头没了!头没了!”

  蓦地,胡海澜心地一阵寒瑟,僵了半晌问不出话来,惶惶地想要起身,错手先碰翻了茶盏。

  自幼保育海澜的傅姆从旁见了,忙唤人来收拾侍候,一面怒斥责那小婢。

  小婢挨了责骂,好一阵子才跪在堂前哭哭啼啼将话说全了:“太凶了!天为劈了王府门前一只麒麟的脑袋……仆子们都说麒麟便是龙子,这是——”

  不待她把话说完,那傅姆已一嘴巴将她打在地上,拎了耳朵往外推,嘴里骂得更凶恶恼恨。

  海澜六神无主地倚着坐床,忽然便惊呼起来:“骄骄呢?乳 娘!乳 娘把小郡主抱过来!”

  左右侍婢应声慌忙便往外走,才拂帘便怔怔地呆住了。

  海澜心焦如焚,正待要催,一望之下,犹不得也是一征。只见一名男子抱了骄骄在肩头,竟是白崇俭。那乳 娘只能不知所措地跟着。骄骄也没哭,只是小脸绷得紧紧得,樱桃小口也紧抿着,显然有些受惊。

  “快跟我走。”白崇俭一手抱着骄骄,另一手就来拉海澜。

  海澜眸光一颤,下意识已问了出口来:“四郎……他怎么了?”

  白崇俭不答,只是拖着她疾走。

  海澜却忽然激烈起来。“把女儿还我!”她奋力挣开白崇俭,反抢着去抱骄骄。

  “好,你不走。”白崇俭他眼底竟现出恶狠狠的怒意来,一把钳住海澜皓腕,斥道:“你要死在这里。郡主呢?你肚子里那个呢?跟着你一起死?”

  海澜一惊,不由自主缩了一缩。“你……你从何知道……”她深吸两口气,强自稳了心神,勉力镇定。

  白崇俭冷哼一声,也不应话,又拉过她便走。

  海澜还想强挣,忽然,却听见女儿细细唤了一声:“阿娘……”她双手抱着女儿窄圆的小肩膀,猛一震,泪已泉涌。

  “娘子与小贵主快走罢!快走罢!”傅姆与乳 娘已哭作一团。那傅姆将年轻的乳 娘也摧过去,泣道:“将军将她也带去罢。娘子身上不便,与小贵主两个都需要照应。要死,老身一人死在这儿便足够。”言罢,她反身已一头碰在壁上,当场血溅。

  “姆姆!”眼见自幼相伴的傅姆当场惨死,海澜再抑不住悲声,哭喊起来。

  白崇俭顾不得哄慰她,只强拖着她和骄骄就走,然而,尚未穿过庭院,在花间青石径上便停了下来。

  白崇俭侧耳屏息一瞬,眉已皱作了结,“走不了了,先找地方躲。”他迅速搜寻着合适的藏身之所,扫视之下,忽然,一把扯了那乳 娘的半臂衫子,撕成条。乳 娘吓得就要大呼,给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倒嘴边的惊声也生生咽了回去。

  海澜心中一片混乱,思绪尚未明晰,已被白崇俭用撕下的布条捂住了鼻子。“你……你做什么?”她见他又去蒙女儿,慌得紧紧拽住他。

  “用这个吸气。抓着塘壁上的石块扶稳了。我不拉你们别上来。”白崇俭掏出两根竹管塞给海澜和骄骄,不容海澜多问,将骄骄往她怀里一塞,便将母女二人揉做一团摧进王府花园的荷塘中去。

  他听乱声越来越近,忙如法将乳 娘也塞进水里,转身往回飞奔,才返回堂屋内站定,已听见屋外有人声响起。

  “你动作倒是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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