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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她这个人,性子急,脾气躁,可是什么事儿都敢做。”李晗好似依然在后怕,揉着心口。

  “敢未必就会。”墨鸾浅笑,“太子妃是个骄傲又纯粹的女子,殿下大可不必多虑。”

  “骄傲又纯粹。”李晗细细琢磨着笑,“你怎么知道?我看你这一年来除了朝暮拜谒也不怎么见她。”

  “是香。”墨鸾道,“流云殿上的薰香薄而持久,十分的甘纯味甜,只是有些烈,若妾猜的不错,该是麝香百合研制的纯末大火焚成,这香氛既馥郁又桀骜,调香主人的性子,就都在里面了。”

  李晗眼眸生辉,饶有兴致地凑上前来:“那……你呢?”他索性靠上墨鸾襟口凝神轻嗅。

  墨鸾侧身避开,将香炉捧上李晗面前来。

  李晗就着香炉阖目深吸好一会儿,叹道:“沉水。芷兰。还有什么?”

  “是蔷薇水。用蔷薇水将沉水木浸得透润了,再做香,就会有清淡的蔷薇香气。便是所谓的‘花浸沉’。”墨鸾应道。

  “难忙。还是你们女人有心思研究这世。”李晗颇兴奋地将墨鸾屋内大大小小的薰炉香炉一一嗅了一遍,连带帐中的垂香球也不放过,返回来,眼底又是惊又是奇:“果然全都有蔷薇香。这蔷薇花薰出露水来可不容易罢?你这么喜欢。”

  墨鸾轻笑恬淡,须臾,恍似低吟:“据西域的胡人们说,盛开的蔷薇花是爱与思念的憧憬。那样娇艳灿烂的花儿,铺天盖地的盛绽,多美啊。”

  她说时仿佛有光从眼睛里流淌出来,盈盈得动人。李晗没来由心尖儿一疼,将她搂了,深深叹道:“阿鸾,你看,我一直都喊你阿鸾。没外人的时候,你也不必‘殿下’啊、‘妾’啊……你喊我‘大郎’,只是大郎和阿鸾。”

  “若不是‘殿下’和‘妾’,只是‘大郎’和‘阿鸾’,又何来太子之教呢?”墨鸾如是一问。

  李晗极为败服地举手告饶。“上善。还真是不争啊。”他无奈倒在榻上,长手长脚全摊直了,盯着那缓缓旋转的镂金垂香球出神。

  墨鸾以为他要歇下了,便起身去下帘帐。

  “别忙。还歇不下呢。”李晗有世闷闷地唤,“父皇今日不知又怎么了,叫我们抄《道德经》,还要批注。”

  墨鸾眸光微澜:“吴王、魏王二殿下也一起抄么?”

  “这不是明摆着为难我么。”李晗委屈地翻身,扯过罗被蒙了脸,从被褥底下传出声来,“三郎平日里就好读这世经啊疏的,抄什么注什么的还不是如鱼得水。我能顺念一遍已不错了。我找宋启贤与你阿兄,想着谁帮我写了,各个都推托。”

  恁大个男人此时此刻却是十足的孩子气。墨鸾不禁有些哭笑不得。“殿下的字,旁人怎能替写。”她只好上前去,拿住被角将李晗往外拽,“殿下就不曾想过,字也是如其人的。”

  “好卿卿,不如……你帮我写了罢……”李晗好容易探出个头来,眼巴巴望着墨鸾,一副可怜又可恼的模样。

  墨鸾给他弄得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无奈静瞧他半晌,只得应承下来。“妾替殿下抄经,殿下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陪世子罢。”她将素约召进来备纸研墨,一面打发还赖在榻上懒动的李晗。

  “也好。”李晗这才爬起身来笑了,“今日回来还没瞧见我的麒麟宝呢。”他一面唤了婢女来给穿靴,一面回首对墨鸾哄道:“你先受累,我一会儿回来陪你。”

  墨鸾忙应道:“殿下还是多陪陪世子罢,记着差人送殿下的字帖过来就好。”

  “你就写罢,还要什么我的帖。父皇喜欢王字,我们从小全都习王字,朝臣们也全都写王字,左右都是王字,差不多就得了。”李晗已穿好了靴在门前,满不在乎地一挥手,照旧又叮嘱小婢们好生侍候。

  眼看着他走远了,正替墨鸾研墨的素约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这小丫头才十四岁,甚是伶俐乖巧,是墨鸾出嫁前白弈精挑细选特意买回来做陪嫁丫鬟的,正是图她未在白府上久呆,对府中事自然一概不知。

  墨鸾来到东宫,平日里就她贴身又贴心,其余做杂事的小宫婢们都是内府轮班的,两上自然也就亲厚,没外人在时,便如同姊妹。

  墨鸾看素约一眼,“今日太子妃召我这事,是你去跟太子说的么,”她如是问。

  “怎么能是我呢!”素约慌忙把头摇得像十拨浪鼓,“娘子入殿去了,我就在殿外候着,一步也没走远呢。又没出什么大事,干吗去找殿下呀,不是反而害人嘛。”

  墨鸾不禁苦笑。“坐下吃点心去罢,记着洗洗手,别把墨汁也吃下肚去了。”她哄了素约,转而提笔去抄经: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破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微。此二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章四一 道可道

  由太极殿宽阔的高门向下望去,白玉阶梯延绵,龙脊栩栩,只待飞升。殿众诸臣在座,一望,紫朱红绿,万分齐整。已为左羽林上将军的白弈高居京师武职首位,六梁冠,乌笼巾,象牙笏,紫袍玉带金鱼符,应着眉宇坚毅,当真是贵气逼人。如此年轻的二品大员,摆在一众灰须白髯之中,愈发显得英姿勃发。再上首一位是空置的。那里曾是他的父亲,故大司马白尚之席位,至今已空置二载有余,不曾撤去。那无人坐榻便仿佛在提醒当朝诸臣,这个年轻人及其身后家族、党僚不可忽视的势力,当然,最令人无法忽视的,自然是军队,兽甲铁骑,赫赫军威,让多少人都噤声闭嘴,绝口不问这为人子者,明明父丧在身,为何依旧坐于朝堂,还不解职还家丁忧去。

  白弈执笏正坐,环顾四下,目光最后所向,是坐于皇帝偏侧的太子李晗。

  那日复一日千篇一律的听政之景,早已让李晗昏昏欲睡,险世当殿栽下头去。皇帝与御史大夫黄衍说话,发出清朗笑声。这笑声震得李晗一颤,从靡靡之态中惊醒过来,忙悄悄四下一望,扭头便瞧见身旁大司徒宋乔宋国老白眉深锁十分不满地瞪着他,只差将手中笏掷过来将他砸醒了。李晗尴尬地挪了挪身子,坐稳了,抬头看见斜对面的白弈。

  白弈静观太子昏睡图久已,眼看这老大人恨铁不成钢的好戏,正暗自莞尔,却听皇帝道:“昨日,朕叫三个儿子抄经写注,今日,拿来与众卿们都瞧一瞧,给他们三个评议评议。众卿也不必拘礼,只当他们是赴考的举子,卿等为考官,但说无妨。”

  语毕,皇帝已叫了李晗、李宏、李裕兄弟三人出席而立。李晗心下紧张,双手也冒了汗,愈发不安稳起来。他那份经注全是墨鸾替写的,昨夜他去看麒麟,便在谢妍处歇下了,墨鸾究竟写了世什么他可是连一眼也未看。

  三名殿中侍人将三卷经抄传阅下去,约摸两柱香功夫收还来,于殿上列展。中正是李晗那一份,左手是李宏的,皆是隶楷圆通,抄写得满满的,唯独右手李裕那一份,白纸一张,空空如也。

  “四郎,”皇帝笑得和蔼,“你先说说,你怎么交了份白卷儿?”

  李裕拱手应道:“回禀父皇,儿臣觉的这就够了。”他看着父亲,眼底狡黠闪动。

  “魏王殿下这是讲,‘无为’。”光禄卿郭德懿如是言道。

  “无为。”皇帝笑道,“你这是什么都不做呀。”

  李裕微笑:“儿臣是顺其自然。父皇知道儿臣不怎么研习这个,只一日功夫注不出个所以然来。与其勉强或寻人代笔,倒不如索性老实白纸一张,是谓:‘我自然。’树业各有专攻,儿臣是觉得御人得当为要,不必面面俱到,父皇若是不悦,儿臣从今日起用

  心学就是了。”

  “听听。这偷懒还偷得有理有节头头是道了。”皇帝抚膝大笑。众臣皆以魏王聪敏坦率、见识胆魄兼具,亦不禁微笑而乐。皇帝开怀,当即令李裕返席坐下,并不追究。

  “陛下。”吏部尚书封世廉起身奏道,“臣以为,吴王殿下这份经抄写得颇有见地,实在难得。以仁善行大治,教民于本善,正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尧舜之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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