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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章三九 楚歌裂

  天朝天承三年六月,炎夏。

  恰逢魏王女天然两岁华诞,皇帝恩赐,封王女为晋城郡主。

  自赈粮贪弊案后,魏王李裕受责,与王妃闭门思过,解禁敕令迟迟不下。其后,齐王及湖阳郡主又将德妃、汉王之死与李裕的瓜葛捅露在皇帝面前,便是李裕自己也疑心,父皇今生今世是否还有打算放他重见天日。但父皇却特封了天然为郡主。以一大城封予才两岁的王女作汤沐邑,破例恩隆至此,是父皇赐与的莫大安抚。或许,预示着这一二年来已僵冷至极致的父子关系终能有些转机。

  这于李裕而言,自然是天降之喜。

  诸朝臣也明白此理。解禁敕令依旧未下,众人不能到魏王府恭贺,贺表贺仪已纷纷而来。然而,值此时刻,魏王府上却有客悄然造访。

  而今,还敢又还能登门魏王府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人了——新走马的左羽林上将军、世袭凤阳候、十二驸马白弈。

  王府青云阁内,李裕看着座上宾,由不得问:“将军造访小王,不单是为了道贺罢。”这人如今与天家姻亲深厚,又持掌帝都防禁,拥戴太子也是众人皆知,无论于公于私,没什么忽然私谒魏王府的道理。但愈是显得目的单纯,反而愈加可疑。

  李裕细细打量白弈,正满心狐疑,却听白弈笑道:“大王何必如此戒备。”

  “嗬。”李裕立时笑出声来,“上次与妹丈相见,可是足足惠泽我近三年呐!”

  “但上次,可不是我‘主动’寻得殿下罢,”李裕语音方落,白弈已道。视线交错,意味深长,两人静对一刻,都大笑起来。

  李裕让白弈坐得近了,亲手斟酒一杯递于白弈,道:“如此说来,妹丈今番‘主动’前来,是有什么好事找我咯?”

  白弈接杯不饮,正襟略颔首,道::“好事不敢乱说。我这次,是特来请大王相助的。”讲到此处,他眸色一沉,嗓音也愈发沉静下来,“大王虽说闭门日久,但也该知道,前镇子吴王世子,新封了长沙郡王。”一言既出,李裕眸色也是一紧。

  不错。虽然皇祖母迁居,但旧时赐封三哥的食邑及委任职务并未撤除,朝中打下的根基更未动摇。年前禁中事他不知其详,但也听说了,当夜是三哥亲自劝服了父皇,才终得将皇祖母送往德恩寺。以情动人,这是三哥最拿手的,偏偏父皇比皇祖母还吃这一套。如今三哥长居武德殿,又执领尚书令,参议朝政。虽无太子之名,太子之实却是八九不离十。再赶上李飏一十八岁大的孩子封了长沙郡王,又是皇长孙,难怪东宫要急。

  李裕冷笑:“将军真是实在呀。昔日三足鼎立变了今日二虎争雄,眼看吴王势大,你们就又想把小王拽下来趟浑水。你们当小王是什么?任人耍弄趋使的大马猴么。”

  “大王先别动怒,听臣把话说完了,再想想不迟。”白弈笑道,“如今右武卫从缺,吴王定会向宅家荐贤。东宫必然也是要荐的。只是不知,殿下是否有意接受?”

  “你要我接掌右武卫?”李裕闻之一凛,由不得正起身来紧紧盯着白弈,须臾,抚案大笑:“白善博呀白善博,我终于知道皇祖母为什么费尽心思甘冒大风险也要除了你!你这人做起坏事儿来,不但是叫别人没法子拒绝,就连对自己都这么肆无忌惮。神都十六卫,左右武卫是精锐,你如今方掌羽林,就放手把右武卫给了我,左武卫跟着宋二也不与你一条心,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处心积虑爬上高位,不是为了架空自己罢。”

  白弈微笑, “但这于殿下来说,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殿下难道,不仔细考虑考虑?”

  “还考虑什么。”李裕无奈,“我若说,我已经被关得大彻大悟看破红尘了,只想这辈子就这么继续闭门下去,你也不会信罢。”他自斟一杯饮尽了,将空杯反扣案上,睥睨白弈,冷道:“但我也不妨直言于你,你还是不要太小瞧人的好。我们李家弟兄三人,再怎样,也是亲兄弟。兄弟事,轮不上外人插手。”

  “大王这是说哪里话。”白弈笑得波谰不惊,“论于公,东宫是储君,臣只是尽人臣之道;论于私,东宫既是我妻舅,又是我妹夫,我也只是帮内。何来外人插手圣人家事之说。”

  李裕眸光闪烁,唇角微扬起一抹深远笑意:“说来,小王倒是听到些传言,东宫那位新贵人似乎——”

  不待他说完,白弈已截口道:“流言蜚话怎么可信。闱私之事,实非礼也,还是不谈了罢。”他断然回绝得如此强硬,面色顿时不善。李裕便也知趣,随意将话带开了去,二上将右武卫之事议罢作别。

  待到白弈离去,李裕又独自在青云阁内冥思了好一会儿,才转入苑中去。

  这个白弈,每每触到他那小阿妹,就像揭了他的逆鳞一样,平日里多忍耐不惊的个人也是当场说翻脸就翻脸。倒真是……十分有趣。

  夏风薰热拂面,李裕拽了拽盘领,深吸一口气。

  无论怎么说,这是他的一个机会。他倒不信白弈会给他好,但其他诸事,总要先从这王府里走出去了,才能说。

  如此一想,他又心情明朗起来,信步便向王妃胡海澜起居堂踱去。朝事罢了,他要去看看他的娇妻爱女。

  魏王府尚仪堂前花苑里,乳娘领着两名小婢正伴小郡主扑蝶,堂前廊檐下,魏王妃胡海澜静静看着,一丝甜笑浸染眉梢。

  女儿出生时,李裕给她起名作天然,乳名骄骄。天成其然,天之骄女。胡海澜隐约觉着,他大概还是有蛙失望的,他一定更想要个儿子。可当她睡见他们父女耍闹一处时,她便放下心来。他很爱他们的女儿,他的不甘,仅限于想要将这孩子当作男儿教养。但两岁的小姑娘如道什么,母亲的怀抱与园子里的香花粉蝶,总要比父亲那谢不懂的神神叼叼,来得有趣得多。

  胡海澜看着小小的女儿在花从中欢欣雀跃,那小小的身影好似幼猫,追着彩蝶奔跑跳跃,令人心里又甜又紧。“骄骄,慢着点,仔细别摔了!”见女儿跑得有些远了,她忍不住站起身来叮嘱。

  忽然,一道暗影掠风而来,一闪,已将那小小的蝶儿捏住了翅膀,“恭贺贵主华诞。”他轻轻地将那只蝶送到小姑娘面前,手把手教她捏住,笑容宛若春风和睦,“小贵主,摸过了蝴蝶可不要揉眼睛,否则你好看的大眼睛该要疼得流泪了。”他站起身来,修长挺拔的身姿在夏日阳光照耀下,显得愈发卓俊不凡。竟是白崇俭。

  天然得了彩蝶,兀自欢喜。侍婢们却显然被这不如怎么便忽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的回头望着主母。胡海澜惊退两步,“骄骄,不要晒久了太阳,抓住了蝴蝶就到回廊那边玩去。”

  她忙强自镇定下来,向乳娘使眼色。

  乳娘会意,一把将天然抱了,领着两名侍婢匆匆离去。小苑一方,忽然只余二人,骤然有世空荡荡的安静。

  “将军怎么……又翻墙进来……”胡海澜又微退两步,手背在身后,暗暗去摸藏在腰带里的金丝软鞭。

  “来给王妃道喜。”白崇俭仰起脸。夏风、白光、青柳将那张年轻脸庞称得分外干净清秀,笑容十二分的无害。

  胡海澜感觉自己已倚在了廊柱上,她将软鞭缓缓抽了出未,紧紧攥在掌心,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将军的救命之恩,妾夫妇皆铭感五内,只是——”她话未说完,猛地眼前一晃,整个人已被拽起来,推在墙壁上。

  白崇俭便似一只无声的猎豹,刹那逼上她近身,轻而易举便夺走了她的鞭子。“王妃若是真不想见我,只需要放声大喊。王府的持戟司戈们,连同大王即刻就会赶来。然后,王妃就永远都见不到我了。”他就站在海澜背后,几于与她贴身一处,那声音却异常低柔,听来委屈至极。

  海澜双手被反缚身后,那刚勇之力令她无法招架。年轻男子炽烈的吐吸就喷在脸侧,激得她不能抑制的轻颤。“将军自重!真喊出去,对贵氏也没什么好处罢!”她厉声低喝,奋力想要挣脱桎梏。

  但白崇俭却仿佛全没听见一般。他只用单手便将海澜扼得死死的,另一只手却从怀里取出一支宝钿条钗。“这钿中的晶石叫水火晶,能宁神镇气,辟邪祈福,是西域天山雪岩下凿出来的,十分的罕世,再要找第二支怕是也不容易了。范家十三郎他们争着抢要送平安里的名伎,但这样的好东西拿与那些人岂不是暴殄天物么。只有你才衬得起它。我就给你抢来了。”他将那支钗斜斜插在海澜髻上,笑起来,就像个沉溺恋爱的少年,痴迷地凝望着心上的檀卿,看那宝钿闪耀的天青光泽映着她的乌发雪颜。“看你戴上它多美。”他深深地赞叹,眼底纯色烂漫。

  “大王安泰!”不远处,乳娘的声音忽然传来。

  “阿爷,你看我的蝴蝶!”小姑娘清脆稚嫩的欢声听来十分清晰。

  紧接着便是男人开怀宠溺的笑声:“乖女儿!阿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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