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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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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乾浑身一颤,呆呆地望着她。 祥誉却不看他,只有澄清泪水从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滚落下来。她向皇帝拜道:“祥誉本是草芥贱优,蒙殿下不弃,恩宠有加,是祥誉不思餍足,贪婪愚昧,因……”她眼中显出痛苦来,却依旧咬牙泣道,“因太后阻挠殿下与祥誉往来而怀恨在心,造下此等深重罪孽。祥誉自知死罪,与殿下无干,呈请陛下明察,万勿错冤了好人。”她猛又抬起头来,竟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她道:“陛下,祥誉死,不足惜,可殿下是您的亲子,您不能无为,您一定要护着他啊。” 她忽然甩开摁住她的两个禁军,从其中一人腰间抽出佩剑来,引颈狠狠一抹。 瞬间,灼红飞溅。 他们离得太近。那一腔热血,竟洒在李乾脸上,顺着面庞滚落,染红了他的眼。 人群惊呼,唯有他安静无声。 他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她,看见她倒了下去,躺在血泊里,唇边却绽开了绝美的微笑。 她终于在最后的时刻向他伸出手去,薄唇颤动,似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已再没有了声音。 但他却听见了。 她说,对不起,活下去。 可是他…… 人声在周遭嗡鸣。他难过得不能呼吸。他看见她被人抬了起来,渐渐远去。鲜红浓稠的血沿路淌落,一端连着她,好似残断的红线。 那月老牵订姻缘的红线啊,竟是这样织就…… 他忽然就暴怒起来,毫无征兆地,扑向她,竟无人敢阻拦,无人能够阻拦。 他不顾一切地夺回她,抱在怀里,一手抄起那尚染血的长剑,剑锋所向,不知是人是己。 他抱着她一步步后退,双眼无神,却又有激烈燃烧,癫狂。 那是至极绝望而无力的控诉。 是谁,将这琉璃般剔透而脆弱的爱情踏得粉碎? “乾!你回来!你听见阿娘在喊你了吗?”好容易醒转的德妃声泪俱下,匍在地上,竟不能起身。 “九郎,父皇令你回来!有什么话回来慢慢说。”皇帝亦紧张起来,禁不住战抖。 “九哥哥,你回来啊!”婉仪泪如雨下。 所有人都在唤他。但他却一言不发,像个不会说话的木雕人偶。 他在太液池清寒的波光前停下来,夜风飞扬着他染血的宽袍,映着冰冷月光下瘦长的影。他终于淡淡地开了口,声音一如这皎月湖水般清冷,“我说过了,就算化成灰,也要与她化在一处。” 忽然,他听见一声哭喊。 “殿下!你不能辜负她啊!” 他循声望去,看见那个少女站在皇祖母与他的好友身旁,泪流了满脸。 他微笑起来。 他懂。可这世界太冷,没有了她,一刻也不愿再多停留…… 毋宁死,不苟活。 肌骨碎裂的凄绝声响撕裂了九重夜空。染血的剑锋从李乾后心穿刺出来,竟然那么深,那么长。浓稠鲜血顺着剑身淌落。他抱着祥誉倒了下去,跌入太液池里。 沉寂寒潭悠长沉闷地叹息着,拥抱了这一对绝望的恋人,水面渐渐旋出血色水晕。 天地,冰凉寂静。 许久,那崩溃的母亲终于迸发出凄厉惨呼。她扑上去,无助地向着水面伸出双手,好似祈求再能抓住些什么。禁军将她架了回来,她却再次晕倒过去,不省人事。 生辰,死忌,红灯吉彩,惨惨哀哭,多么绝妙的讽刺。 墨鸾看着眼前一片混乱,无数的火把几乎要将太液池给烧干了,火光鼎盛,却将水面漂散的鲜红映得更加凄艳。她只觉得浑身无力。心口旧伤受了剑气冲袭,一直疼痛难忍,几欲迸裂一般。她难过地按住,战抖着无法支撑。 李乾干净的笑脸依然在眼前。但那个人却已不在了。不在了。 她不能相信,不能接受。为何会是这样?为什么,明明这样相爱,老天却偏吝啬至此。眼前一阵阵发黑,她腿软得再也站不住。 恍惚中她被人抱住,她抬头看见蔺姜。第一次,她与他离得这样近。经脉血液俱凉,她无力地倚在他怀里,听见他反反复复地哄慰,“阿鸾,你不要怕,还有我呢,我在这里。” 他的胸膛是宽厚的,温暖,结实,却偏这样陌生。 她猛然想起白弈,仓皇地一把推开他,摔倒在地,混乱中茫然抬头,却看见太后静静坐在凤床上,冷冽面容毫无表情,仿佛眼前惊涛骇浪的不是生死离合,而是一场因早已观赏过无数次而不再新奇的闹剧。 心中陡然震颤,一口腥浓从嗓间涌出,她兀自强忍,却还是从唇角淌落下来,苦涩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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