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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她目的达到了,时间紧迫,当然走得快。”我缓声道,幽幽的语声似一声叹息,沉沉缈缈荡于空气里。

  香墨轻笑,端一杯茶递给我,“娘娘又有什么事瞒着奴婢?听您这样说,好像贵妃娘娘这次过来是另有所图的。”

  我转身对她笑笑,走到桌边坐下,用温热的杯身暖着我冰凉的手指,“红泪接进宫已经七天了,她也该急了。”

  香墨倒茶的动作停滞,怔愣得看着我,“娘娘接红泪小姐进宫,难道不是为了让国丈大人着急吗?”

  我冷笑,我何必让他们着急,自从我娘走的那一天起,他们早就急疯了,恨不得将事情全部抹平,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沈珏在大牢里已经住了近两个月,而郁诚越与沈氏也终于等不及了,催着要放人,我冷笑,这人可以放,但必需得有人死,既然沈珏不死,那就得有人替他死,催着放人,不如说是催着索命。

  放了沈珏,以后若是发生什么事,萧贵妃就可以洗刷嫌疑,她来我这儿不过是为了先铺路,我何必不答应,我不光答应,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放手让她去做。

  看到我脸上的笑,香墨像是明白过来几分,难以置信的道:“奴婢还以为娘娘接红泪小姐进宫去浣衣局做杂役是为了报那拭母之恨,原来,娘娘是为了救她。”

  我垂眸不语,脸上浮上淡淡的忧伤,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别把本宫想得这么好,你不是说过本宫是个冷血的女人吗?”我冷笑着道,将茶盏放回桌子上。

  香墨讪讪的低下头,小声道:“对不起,是奴婢错怪娘娘了。”

  “你没错怪,本宫就是一个冷血的女人。”我喃喃的说着,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目光幽远得看着前方深红一片。

  宫中掌灯,窗外光影透过纱窗形成斑斑驳驳的圈,大的、小的、圆的、椭圆的……我就坐在这圈子里,牢锁深宫,挣不脱,逃不掉,我是一个冷血的女人。

  我可以眼睁睁看着郁家惨遭灭门,就在今晚。

  明天,就会有人十万里加急给宫中送来急报,说国丈大人惨遭人灭门,无论老少,鸡犬不留,这是萧贵妃处事的作风,她一定会这样做,死无对证,永不留后患。

  就算我把红泪放到宫中,就算我从她口中问出了什么,也治不了她贵妃娘娘的罪。

  我冷笑,然而……

  一向做事谨慎的我,又怎么会那么没算计,把一个连花瓶的影子都没见到的女子送去浣衣局,说她打碎了我的花瓶,宫里人不是傻子,萧贵妃更不是傻子,她知道我接进来的是谁,像所有人一样,她以为我让红泪在宫中做苦役是为了报复郁诚越一家,而我不过是为了让她着急,让她快点动手。

  郁诚越与沈氏那副可恶的嘴脸每天都会出现在我的梦中,他们狞笑着……看着娘死去,娘临死前,一定在呼唤我的名字,清尘,清尘……可我听不到,她是那么绝望的死去,而一个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女人死去的男人,又是多么可恶!该杀,也该死!我不会救他的。

  我连一滴眼泪都不会流。

  “去浣衣局,把清儿接回来。”我冷冷的吩咐着,起身向寝室走去。

  我觉得自己好累,可是我明明刚睡醒。

  “娘娘,晚膳已经做好了,还是吃一点再睡罢!”香墨小声的道,跟在我身后。

  我无力的扬扬手,“去罢,本宫吃不下。”

  我如一只幽灵般荡在中宫殿长长的回廊里,广袖垂落,眸光黯淡,长长披帛、挽纱拖逦身后,我是妖冶的,鬼魅若影,我是苍白的,快要死去的那一种……

  睡梦中,我又听到了郁诚越与沈氏的狞笑声……

  娘的呼唤声那样遥远,她苦苦哀求我,让我放手,放手……

  心中苦笑,娘就是这么一个善良的女人,所以她总被大娘欺负,可是娘有什么错?她不过是个女人,被强暴后默默无声的承受着那一切羞侮与冷眼,生下我,这个孽种,我顶着孽种的身份活了十六年,终于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到头来,却是这么不堪,什么都没有。

  ***

  “我要见皇后,让我见她,皇后……你出来见我,出来见我,你这个卑鄙的小人,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皇后……你会遭天打雷劈的。”

  ……

  外面遥遥传来叫骂声,还有宫人们拉扯阻止的声音,我从噩梦中霍然坐起身,外面声音越来越清晰,我眸中笑意也越来越浓,掀被下床。

  打开门,守在门口的碧月看到我,吃了一惊,连忙推着我回去,“娘娘,外面有小人吵嚷,娘娘还是进去罢,小心污了耳朵。”

  我扬手挥开她,身上只着单薄寝衣,缓缓走出去。

  红泪被三四人拉扯着往回拽,她不屈的挣扎着,叫喊着,宫装被撕扯得裂开,鬓角早已散乱,青丝散乱眼前,她看到我,双眼倏得变为通红,伸长了手臂凌厉得向我抓来。

  宫人眼见她有伤人之意,当下喝令着,将她死死按住。

  我冷笑着,一步一步走向她。

  “你不是要见本宫吗?”我用冰凉的手指抬起她下巴,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充满着恨意,浓稠得化不开。

  香墨见我出来,悄悄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娘娘,今天早上刚刚传来消息,国丈大人家里昨天出了事。”

  她说得委婉,怕我伤心,然而我却越笑越大声,冷冷的抽回手,仰天长笑。

  红泪狠狠的瞪着我,“你这个魔鬼,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心好狠哪!”

  我猝然止了笑,目光凌厉得看向她,语声亦冷若冰霜,“你怎么知道是我,或许,是他们坏事做多了,老天要惩罚他们呢?”

  “你胡说,爹娘什么都没做,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们。”她不相信的大叫,冲着我喊,嗓音撕哑得让人不忍听。

  我轻哼,扬手挥退抓着她的宫人,“你们都退下。”

  连同香墨、碧月一起怔在当场,陈仲道:“娘娘,还是让奴才留下罢,清儿姑娘受到刺激,万一有什么的事话,奴才还能保护娘娘安危。”

  我漠然挥手,打断他的话,“都下去罢。”

  香墨与碧月对视一眼,十分不愿走,“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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