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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会儿陈瑾还只是禁军侍卫长,试图阻止离去的七皇子。免得七皇子隐忍多年,为此功亏一篑。

  可是请帝师去劝阻时,一身雪衣的萧霖仅清清淡淡地道:“随他去。”

  陈瑾瞄了眼碎落一地的青玉镇纸,若非眼见为实,他真的以为这位冷若冰霜的帝师对于苏言的死,也像朝臣那般无动于衷,“先生,七殿下这般未免会落人口实……”

  性格一向清冷的萧霖唇角微微上扬,居然扯出一抹笑意。

  看惯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对于几近于罕见的笑容,陈瑾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只听见萧霖冷冷道:“若是如此,也是君于远欠苏言的。”

  冰冷的语调,薄情的字眼,至今陈瑾依然记得。

  也是那时候,才隐约明白苏言与皇上、帝师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那位所谓的佞臣苏言,居然会是萧霖的徒弟……

  陈瑾心思千转,想要提议皇上将帝师请回来坐镇的话在嘴里溜了一圈,最后只得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再度夜不能寐,习惯于忙忙碌碌,如今这般清闲的日子苏言却难以适应。

  推开木窗,月影婆娑,夜色撩人。

  淡淡的泥土青草的味道,以及微凉的夜风让苏言精神为之一振。

  侍婢被她以歇息为由早早地打发走了,借着月色,苏言点上灯,铺开了白纸。她蹙起眉,一面手中细细磨墨,一面脑筋转得飞快。

  对付谢家,君于远会从哪里下手呢?无凭无据,要将他们伏法,似乎难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只是想要这人证和物证,也并非没有可行之法。

  明国素来崇文,男子琴棋书画是必学之术。

  苏言从小跟着师傅萧霖。萧霖被誉为“神童”的帝师,功夫自是个中翘楚。

  苏言与旁人不同,她要跟萧霖学得东西更是需要精益求精。

  琴,不但能悦人,还能惑人;棋,不仅是黑白交错,闲暇消遣之事,每一手必须三思而后行,谋后而动;画,说不上神乎其技,却自有其精妙之处;至于书,任何字体任何笔迹,只需一瞥,便已足矣。

  苏言,最擅长的,却是书。她只要心念手动,纸上的字就能与那人无异。

  苏言左手执笔,在白纸上勾勒比划。小叔的笔触,她曾偶然见过,便是乳娘离府时,大房送上的卖身契。

  小叔的字并不难模仿,只要有原来的账本,稍微改动,足以成为扳倒谢家的有力证据。

  可是这样的小伎俩,碰上一个积淀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古老家族,即便因此获罪。这棵大树倒下的,也不过是些旁枝散叶,尚不能伤及树干,又有何用?

  她又在纸上添了几笔,此计不成。转眼间,心中又生一计。

  苏言嘴角微翘,盘亘交错的千年大树,却也受不住中干蛀虫的啃噬。像谢家这样的世家,旁支众多,即便嫡脉如何能干,也抵不过这一点一滴缓慢却致命的蚕食……

  她拾起勾画得乱七八糟、满是墨迹晕开的宣纸,用烛火点着,盯着它逐渐变得灰黑,慢慢飘落一地。

  苏言凭着原先的印象,把谢家人一个个筛选、过滤。不知不觉间,天已微亮。

  苏言揉揉额角,面容上有掩饰不住的倦意。只是这心中最好的人选,却仍未找到,未免焦急。

  机遇难觅,此事拖不得。

  苏言倚着窗棂苦笑,她显然是劳碌命,一天都闲不下来。一有想法,脑瓜子就持续转动,没有结果便停不下来……

  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瞥了眼桌上早已干涸的砚台,以及随意放在架上的紫毫笔。走过去重新拾起笔,稍稍磨墨,嘴角微微笑着,在白纸上随手勾画。

  用了笔墨,若不留下些什么,又如何说得过去?

  与其让人旁敲侧击,倒不如直接留下一幅,免得多费唇舌。

  画完后仔细吹干,苏言这才满意地放下笔。

  感觉精神尚可,她索性弄乱床榻,看似是刚起来的样子,唤了侍婢进来伺候梳洗换衣,这便提出到花园走走。

  一番折腾,苏言约莫一个时辰后,才出了门。不由怀念当初女扮男装,不过梳起发,换上长衫便能起行。

  只是看见镜中美丽精致又陌生的面容,却带着熟悉的表情与眼神,苏言禁不住恍惚。

  不过短短几日,就对自己原先的容貌已经感觉模糊。

  她如今究竟是苏家小姐,还是苏言?

  天已大明,苏言走在小道上,脸上噙着轻松惬意的浅笑。

  花园里没有多少名贵罕见的奇花异草,却修饰得整整齐齐,芳香宜人。

  草地上一大片的白色小花,看似柔弱,却顽强地生存着。

  苏言弯下腰,掌心在花瓣上轻轻一抚,几滴露水沾上了衣袖。

  这些花,与她倒是相似。

  苏家小姐这身壳子,数度波折已是大损。

  如今,苏言过一天是一天,算得上是苟延残喘。

  正沉吟着,骤然听见府门一阵喧哗隐约传来。

  苏言诧异地起身,御前侍卫陈瑾为君于远的心腹,朝臣皆知,究竟是何人居然胆敢在门前如此无礼?

  抬脚走前两步,却被跟随在后的侍婢侧身拦住了,只听她低眉顺眼地劝道:“苏姑娘,请留步。”

  苏言脚步一顿,盯着侍婢不语。

  喧闹声渐渐近了,她仍旧没有动。

  侍婢被苏言看得浑身僵直,这会不由着急道:“苏姑娘,用早点的时辰到了。”

  言下之意,是请她立刻回房。

  苏言远远瞅见从大门闯入的人。站在最前头的正大声嚷嚷,尖腮小眼,一看便是奴才相。身后一位身穿藏青色锦衣的公子哥儿,手握一柄折扇,冷眼看着自家下人叫嚷,并未加以制止,脸上更是显出几分不耐。

  此人她曾在宫宴中有过一面之缘,姓谢名志,是谢家当家谢昊的堂弟。他出生旁支,手腕却是不错,与当家关系一直和谐——至于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和生意便不得而知了。

  苏言突然想起,前太子君于丘曾笑言,有位年迈的六品小官为了讨好谢家。有天谢志途径府上,不过多看了他刚进门的美貌小妾两眼,这小官就急忙将小妾双手奉上。

  此事,在朝中区区几人知晓,当做饭后谈资唏嘘一把。

  当初苏言只心惊谢家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拉拢的臣子不知多少,独自忧心,这件事很快便抛诸脑后。

  这会,倒是明明白白地想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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