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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由自主地依照君于远的话抬头,却见他伸手轻轻拨开苏言额上的碎发,低低一笑,“这么漂亮的一双眼,遮着就太可惜了。”

  苏言愣了愣,下一刻满脸通红。

  指腹无意中擦过额头,仿佛还残留着他温热的触感。君于远靠近时,若有似无的龙涎香萦绕,以及投注在她身上专注的目光,都让她面红耳赤。

  气息如此贴近,在苏言的记忆中只有一次。

  那时当利刃刺入心胸时,身边的刀光剑影、太子近似困兽垂死挣扎的疯狂笑声渐渐消失不见。

  那一刻,苏言除了手脚冰凉,一切都感觉到很平静。暗暗庆幸,千辛万苦,备受煎熬,如今所有的事终于要结束了……

  意识朦胧中,她被人紧紧揽在怀里,仿佛还能感觉到那人从指尖里传来的惊惶与悲伤。

  苏言的双眸已经看不清,双耳已经听不到了。

  她本能的,甚至自欺欺人的,将那个心心念念的怀抱,当成了君于远的。

  哪怕是一场梦,苏言也不再有梦醒的时分,又何不沉溺一回……

  “……大人,”陈瑾站在房门前,进退不得。

  皇上早朝后不像往日那般去御书房,却转身换了便服,直奔他的府邸。谁知入了府门,转眼就不见了人,居然是来了这位苏小姐的厢房。依方才所见,向来坚定不移的御前侍卫纳闷了。刚刚那个像是登徒子一样轻薄苏姑娘的,真的是自家主子?

  眼瞅着他还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人,陈瑾鼓起勇气开了口。

  可怜那苏小姐从满脸羞红,渐渐褪了血色,一片惨白,显然是赧然之后,又感到羞愤难平了……

  “大人,”见皇上不动,陈瑾硬着头皮又唤了一声。

  儿女情长固然不可或缺,可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御前侍卫绷紧面皮,当今皇上自小就不受宠,一拖再拖,至今未曾立正妃和侧室。数年来为人洁身自好,连侍妾也不曾有。

  或许,他该与礼部尚书知会一声,从朝中大臣的家眷里物色几位贤良淑德、貌美如花、知书识礼的女子充填而今还空无一人的后宫!

  “那么,苏姑娘,在下先告辞了。”君于远深知刚才的举动过于失礼,未免唐突了。只是这位苏小姐的表情真是耐人寻味,不像是受到惊吓,反而更像是……怀念?

  失神的眼眸,仿佛透过他,回忆起曾经经历过的事。

  又或者是,曾经遇到的人?

  不知为何,向来心平气和的君于远,那一瞬间,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

  “陈瑾,朕长得凶神恶煞,让人避如蛇蝎吗?”君于远蓦地回头,依稀能望见门前瘦弱的身影,仍在遥遥目送两人离开。

  陈瑾摸摸下巴,想到方才一个光明正大地调戏,一个近似无声地拒绝,只得挖空心思地出言安慰,“回皇上,苏小姐自小与乳娘相依为命,不谙世事,后来又遇上歹人,自是对旁人有些防备……”

  听罢,君于远无声地笑了。折扇往掌心一拍,他敛下眼帘,“不谙世事?若朕说,这苏姑娘已经猜出朕的身份又如何?”

  陈瑾满眼惊诧,一脸凝重,“若是如此,皇上,此女更是留不得。”

  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庶出孤女,面对皇帝也能镇定如常,从容不迫。联想到她独自上门求援,又懂得借助江湖之力。面上看似柔弱可欺,只是凭着这样的聪慧与胆色,根本不可能被那位小叔逼迫至此。

  而且,苏言又能敏锐地嗅出朝中走势,以谢家为由向他求助,进而借刀杀人……

  若说苏小姐无心,这诸多事凑在一起也未免过于巧合了。

  若背后无人指点,她怎会懂得向江湖百晓翁打听消息,如何会选中他递上状纸?又或者是,苏小姐早就知晓,皇上那时候就在他的府邸之中?

  陈瑾越想越心惊,眉心愈发揪紧。

  苏小姐平日里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现在看来怕是城府极深,心怀叵测之人。

  想到这里,陈瑾担忧道:“皇上,不若将苏小姐送往别处,严密看管。或许也可放出消息,布下天罗地网,请君入瓮?”

  “不必,静观其变即可。”君于远抬眸一笑,道,“放在眼皮底下,比任何地方都要让人安心。”

  陈瑾应下,回头让守卫把府中部署得更严密。陈瑾心中腹诽,皇上的旨意,莫不是看上了苏小姐,想要把人留下?

  第六章 美人计

  “皇上,这是苏家的账本,请您过目。”府中密室内,陈瑾恭谨地递上一本半新不旧,略显发黄的书册。

  君于远略略一翻,神色未变,“看来,这位苏当家倒是谨慎。”

  账本上的数目有些缺失,却并不影响苏家的生意,也不易引来祸端。想必这人也明白因“引火烧身”这四字引发的后果。

  谢家身为四大世家之一,得罪不起却也靠拢不得。

  如果哪天明国皇帝把世家都咔嚓了,恐怕苏家就要得不偿失了。

  如今这样小打小闹,既没有驳了谢家的面子,而谢家却也并未公然与皇上作对。

  君于远修长的指尖在账本上点了点,笑道:“走私盐,贩卖奴隶,私采矿山……难怪朕的国库,喂饱朝中群臣后,所剩无几,入不敷出了。”

  闻言,陈瑾躬身道:“皇上,这任何一条,都足以治谢家死罪。”

  君于远挑起眉,微笑着摆手道:“朝廷中,又有哪个臣子真的是身家一清二白,那如何养得起一大家子?这点数目,朕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而已。”

  陈瑾皱眉,“皇上,只怕谢家的野心……不止于此。”

  “那又如何?名不正言不顺,谢家还不至于会谋反夺位。”君于远笑了笑,他这位捡便宜才当上皇帝的人,作为可操纵的傀儡,可比谢家亲自篡位要好听得多了。

  陈瑾听得糊涂了。

  他懂的是武学招式,凭借的是处事小心。只是这样的阴谋阳谋,并非他所长。

  陈瑾心下叹息,若果帝师萧霖还在,他也不用冥思苦想地猜测皇上的意思却又不得其法了。即便他再愚笨,也明白自己与面前之人天差地别,根本悟不出圣意……

  陈瑾想起那天,帝师在墓地出现,为的不过是苏言公子的尸首,便禁不住头疼。

  反观皇上,也没有去请回萧霖的意愿。

  如今皇帝初登宝座,正是用人之际,帝师递上辞呈的折子,尚未得皇上答复,便甩袖离去。这性子,让陈瑾很是无奈。

  这世上,能让帝师冷漠的面容变色的,也只有那苏言了。

  他想起那天,太子府的骚乱一起,皇上连龙袍也来不及换下,便急匆匆地在宫门前便骑上骏马急驰而去。

  帝师萧霖收到消息,迟了一刻钟,却没有紧随而去。

  苏言被杀的消息一传来,朝中未曾掀起半点轩然大波。也是,太子身边妖言惑众的佞臣被诛,对于那些忠心为国的老臣来说是皆大欢喜的好事。对于新入朝的官员来说,却是多了一个可以晋升的机会……

  众人各怀心思,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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