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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〇


  醒之站定疑惑地回头看向门内的付清弦,付清弦快步冲出了门外,伸出双臂将醒之紧紧地拥在怀中,他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气力,他的脸慢慢地埋在醒之的肩头,许久许久,哽咽道:“你便不能、便不能对我好一些吗?”

  醒之震惊之余,疑惑地侧了侧脸:“付清弦?……”

  付清弦似是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志,猛然推开了醒之,咧开嘴大笑起来:“本小侯逗你呢?吓到了吧!”

  醒之正欲发火,余光却看到不远处街道一道黑影,醒之再也顾不上恼怒,转身就跑。付清弦怔了怔,呆呆地注视着醒之的背影,许久许久,醒之快跑到转角的时候,付清弦将双手放在嘴边:“苏醒之,本小侯下月十五娶第六房小妾,你一定要来喝喜酒!”

  醒之头也不回地,匆匆地应了一声,转眼已消失在转角处。

  门房的小厮见付清弦还站在原地,献媚地说道:“奴才恭喜小侯爷,小侯爷又要纳妾了……不知这次是哪家小姐有此荣幸。”

  付清弦冷冷地看了那小厮一眼:“街上姑娘那么多,难不成还找不到一个看上眼的!”话毕,转身走进侯府大门,小厮自知说错了话,吐了吐舌头,跟在付清弦身后,关上了镇北侯府的大门,走至半路的付清弦突然转身回眸看向紧紧关闭的大门,清俊的脸上露出一抹极为苦涩的浅笑……

  四月初八正是庙会,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醒之钻进人群追寻那一道看不真切的身影,越朝里面走,人便越多,那人影早已不知去了何处。街道被许多往日没有的小摊位占据了半边,醒之站在人群里,满眸焦急地四处张望着,等了好半晌却再也不见那身影,才满眸失望地垂下头,默默地朝来路走去。

  醒之思索了片刻不禁苦笑,那两道一闪而过的影像根本就是自己眼花了,他本就是一个极孤僻的人,又怎会赶在人最多的时候出来,出来也不会朝庙会的方向跑,这里人挤人,便是如何小心也会被人碰触到的,方才定然是鬼迷心窍了。

  正在走神的醒之被一声巨响,惊地陡然抬眸,只见一个身着白色布衣的人在地上挣扎着,他身边还有翻倒的木质轮椅,醒之看着往来的人群,众人似乎都没看到跌倒在地的人,醒之想也不想快步上前,伸手扶起了轮椅,扶住了那个白衣人,那白衣人回过头来,眼上蒙着一块绣着金边的黑布,让人看不清长相。

  醒之扶住了那人的胳膊,想将他架起来,可好几次那人都站不起来,醒之无法废了好大的气力半拖半抱着地将那人拖到轮椅上,气喘吁吁地说道:“就你一个人吗?”

  “多谢姑娘。”沉闷的声音不知自何处响起。

  醒之疑惑地歪着头看了那人半晌:“你是用腹语吗?……就你一个人吗?没人照顾你吗?”

  男子垂着头,轻点了点:“我好不容易才避开了他们。”

  醒之看了到处是人的街道,轻声问道:“你一个人能走吗?”

  男子轻摇了摇头,侧了侧脸斟酌了半晌,方才说道:“姑娘……姑娘能推我去一个地方吗?”

  醒之望了眼人满为患的街道,又看了看男人空荡荡的双腿:“好,可是你认识路吗?”

  男子的嘴角露出一抹浅笑,说不出的祥和宁静:“地方有些远,也不好走,姑娘若是有事,我可以再想办法。”

  醒之被男子的笑容感染了,也微微一笑,轻声道:“没有关系,反正我也不是来赶庙会的,不如陪陪公子吧。”

  心悦君兮君可知(一)

  春天的漠北,天空蔚蓝蔚蓝的,流水潺潺,暖风夹杂着花香,醒之每朝里面走一步,越是熟悉的心惊,最后根本就不用男子的指点,醒之已经知道朝哪里推。轮椅在砂石路很不好走,男子似乎有些愧疚,几次想伸出手去扶住车轮,都被醒之阻止了。

  山光水色,翠□滴,巍巍高山怪石嶙峋,山与山之间有一座凹陷,如虹的天水自断山之处飞流直下,湍急的流水敲击着周围的石壁,宛若铮铮的琴弦撞击着巨响,天水争夺一般倾泻在山涧的深潭中。暖暖的阳光照耀在水面上,潭边一棵不知竖立多少年的古树,枝叶随风摇晃着。

  醒之将男子推到潭边,熟悉的四周让醒之心生亲切,她放开手中的轮椅,垂眸疑惑地望向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的男子,轻声道:“公子以前也喜欢无名湖?”

  男子抬起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出过门了……只记得这里了。”

  醒之笑了笑:“我也喜欢这里……有人说,这水潭从前的名字叫姻缘湖,相传这湖是月老掉落凡间的铜镜,若是心意相通的男女在湖边平安地住上一宿,便会结下宿世的姻缘。那时我便想,若我有了心爱之人,定然带他过来住上一夜,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子侧过脸,直直地对着古树的方向,他眼中蒙着烫金黑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眼睛,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莫名的悲伤:“姻缘湖的传说……都是骗人的……”

  醒之惊讶地看向男子:“唉?……为何你也这样说?”

  男子的脸只是对着那古树,不知过了多久:“你是天池宫的小宫主吧。”男子似乎想到了醒之的惊讶,继续道,“我眼睛瞎了,舌头也断了,可耳朵、鼻子却比常人要好许多,姑娘虽然用一般的脂粉遮盖了身上的气味,可我还是能认出来那股冷香……听姑娘说话的声音,这年岁……也刚刚好,可姑娘脚步轻浮气息粗重,却是没有武功,这又是为何?”

  醒之心中一惊,皱着眉头细细打量着眼前的人,那双腿是悬空的,长长的衣袖下虽然有手臂,却一直未曾见他的双手伸出来,眼睛蒙着黑纱,舌头也断了,越打量越心惊,一个名字几乎要从心里跳跃出来。可男子身上有股佛家的檀香,一看便是常年参禅问道之人,浑身散发着柔和安详的气息,故而醒之方才根本不曾朝那人身上想。

  男子侧耳听了一会:“姑娘莫怕,我武功尽废也并非歹人,不过是你师傅的旧识罢了。”

  这一句话更加证实了醒之的想法,醒之瞪大了双眼,一时间竟忘了呼吸,许久许久,深深地出了一口气,咬牙道:“北宫伯玉!你居然还活着!”

  北宫伯玉愣了愣:“你知道我?……”怔愣了片刻,他身形猛然一动,“莫非、是不是你师傅还活着?是不是?……我就知道他们是骗我的!叶凝裳怎么可能死,叶凝裳武功盖世又怎么可能会死!”北宫伯玉伸出胳膊去拽醒之,却被醒之躲开了。此时,醒之才看到,北宫伯玉的手腕和双手不过是用精铁巧妙打造的。

  北宫伯玉伸手挪动轮椅,不想醒之为了他的安全将轮椅下面垫了两块石头,这样猛然的施力,让轮椅角度一换,轮椅不堪重负砰然倒地,北宫伯玉惶急慌忙地挣扎起身,侧着耳朵似乎听见了醒之的呼吸声,一点点地挣扎着朝醒之爬来:“带我……带我去见叶凝裳……”

  醒之惊惶地后退了两步,满腔的恼怒满腔的愤恨:“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师傅的名字!”说话间,醒之看到北宫伯玉两行血泪从黑纱中滑落,醒之愣了愣,胸腔的那股怒火瞬时崩塌。她清楚地知道,黑纱下的眼睛中已经没有了眼球,没有眼球的人为何还会流泪,他又是在为谁流泪?

  “求你……求你,带我去见叶凝裳……”北宫伯玉看不见方向,只有一点点地靠感觉朝醒之的方向爬着,身下满是石子,白衣上满是泥土和点点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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