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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五


  醒之坐直了身子,皱了皱眉头:“姨娘不是说,他的伤已经好了吗?而且连雪曾说过他身上的伤病不难治,伤得最重的不过……”

  暗七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闪过一丝不忍道:“再轻的伤,也要好好养,莫说吃药将养,便是公子夜夜难以安寝,伤势也难好上许多……宫主与统领自江南回来时,是暗七和许雾去接应的,自那时公子一日的睡眠最多也就一个时辰……”暗七想了想又道,“不瞒苏宫主,暗七一直不喜公子的作为,但是想想那时他……便是谁遭受那样的对待,此生注定也不可能再是个良善的人…………”

  醒之若有所思地问道:“公子那时伤势有多重?”

  暗七道:“具体情况暗七并未见到,只知道宫主和统领在回江南的路上时都十分担忧,暗七曾听见宫主对统领说,公子本是毫无生意一心求死,诸葛先生也束手无策,后来郝公子想了什么办法,诸葛先生无奈之下用了……好像、好像就是如此,公子才险险保住了性命。”

  醒之站起身来,想了想又从床上拿起一个棉披风,快步朝门外走去:“你让厨房做些吃食,一会送到梅园。”

  暗七忙道:“苏宫主放心,晚膳早已备下多时了。”

  醒之的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今日从暗七这里知道的,是任何人都不曾说的,便是诸葛宜在来到漠北那夜忐忑地对自己坦白过曾暗算落然的往事,但也不曾说过,落然差点死在江南,所有人都怕她会自责会内疚,一致保守这个秘密,以至于,时至今日,才知道他的伤并非像连雪说的那般轻巧。

  醒之没多想一点,便加快一点脚步,最后几乎是小跑到梅园,许是有地龙的缘故,梅园并不像别的院子那般冷。

  梅园的梅花树几乎已被铲尽了换上了玉兰,可却保留了三棵年岁最长的梅树,醒之在梅园最大的梅花树下找到了落然,他安静地躺在月光下,双眼无神地望着天空,月辉潺潺给他苍白的脸上镀了层银辉,氤氲的辉光下,让他看起来比白日里要平和柔顺了许多。

  醒之悄悄上前将手中的披风搭在他身上,自己的手尽量不碰触到他,轻声道:“这么冷,为何不回房去?”

  月光下,落然羽扇般的睫毛微微卷翘着,打了个半圆弧度,遮盖了他着双眼,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在阴影下不像白日那般凌厉、冰冷,看起来水水的满是雾气氤氲,他的唇紧紧地抿着,明明是醒着却仿佛没有看到醒之一样,彷佛赌气一般,微微侧了侧脸。

  醒之笑了笑,声音更加轻柔:“落然还在生气吗?是我不好,不该拽你、凶你……”醒之顿了顿又道,“可你也有不对,怎可乱取人性命?”

  醒之柔和的声音让落然的气息也恢复了稍稍的暖意,可在醒之说完下半句后,再次恢复了初始的冰冷。

  一阵风过,落然散乱的长发随风飘舞,轻轻滑过醒之的脸颊,只觉一阵浅浅的冷香扑面而来,那香味幽深又有一种莫名的亲近,也勾起了许多尘封的回忆。

  醒之静静凝视着落然的侧脸,一时间,心里水水的、软软的,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抚了抚他散乱半空的长发,想起初次见他时,花白干枯的直至脚踝的长发将他小小的身体包裹住,那模样好像从异世钻出来的小妖怪,也是一身可怖的伤痕,也是不允许自己的靠近。

  那时,自己曾说过要养好他,要对他好,要和他在一起一辈子。自己曾亲眼看到那花白如稻草般的长发一点点地变得漆黑一点点地变得柔顺,看着那一道道的伤痕结茧、脱落,化作一道道的白印,直至消失不见。看着宛如婴孩般的他一点点懂得人世,教他识字,给他讲故事,看着他一天天开朗起来,看着他学会耍脾气。

  如今,除去那一头漆黑顺滑的长发还在,那满身的伤痕,还有比伤痕更重的伤再一次回到了他的身上。他又恢复那时候冷漠防备的模样,甚至比那时候多了戾气和杀气。他不懂的太多,知道的太少,他如此的安静无害,却没人愿意放过他。

  现在的他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即便是笑翠踢贴身照顾他时,也不敢触碰他的肌肤,他并非是抗拒人的触碰,而是恐惧人的触碰,醒之不敢想,不敢想他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地狱,不敢想怎样的伤让这样坚毅的一个人也曾有过放弃生命的想法。

  不知不觉,醒之已落下泪来,她的手轻轻地攥住那一缕长发:“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没有照顾好你……对不起,是我没有认出来你,我不该将你交给那些人……我错了,不管你怪我还是怨我,都是我应得的,可你不能这样,不能变成这样……你这样,不声不响什么都不在意,我真的很难受……”

  落然似是被醒之的泪惊到了,身上的阴冷慢慢凝固消散,侧过脸来怔怔地看着醒之,良久良久,他极缓慢地伸出手去,接住了醒之从下巴上滑落的泪珠,仿佛是被那尚有余温的泪水烫伤了手心,他的手僵了僵,慢慢地睁大双眸,怔怔地望着醒之的脸。

  这是,落然第一次如此地正视醒之,醒之不想哭,想对落然安抚地笑一笑,越是这样泪却越落越凶,最后垂下眼眸,哽咽出声。

  落然浅灰色的眼眸闪过一丝情绪,眉头微挑了挑,那只接住泪滴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攥紧了烫手的泪珠,让它融化在手心中,落然虽是未动,可眉宇间却有一股说不出的焦躁,他的手几次微动,却都没有抬起来,唯有愣愣地注视着哭泣不止的醒之。

  月光下,一身绿罗裙的醒之孤单地站在梅树下,单薄的身子因低低的啜泣而轻轻颤抖着,月辉下泪珠晶莹剔透,梅树的枝桠随风轻动散落了一地的花瓣,不停掉落的泪水一滴滴地打在花瓣上,碎落了一地。

  落然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醒之面前,他目光毫不闪躲地凝视着醒之垂下的双眼,垂在身侧的双手握得紧紧的,那双浅灰色的眼眸已没了往日的冰冷,在月辉下显得出奇的柔和,水雾雾的柔软,许久,他慢慢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又有几分试探地放在醒之的肩头,似是要安抚醒之的泪水。

  醒之感到了肩头的凉意,怔怔然地抬起眼来,长长的睫毛上还沾染着泪滴,落然似乎是被这样的懵懂的眼神魅惑了,浅灰色的眼眸已雾水氤氲朦胧成一片,他轻轻地极小心地将醒之拥入怀中,喉间发出一声极细微的响动,似是满足又似是叹息。

  醒之感受到落然身上的浅香与凉意,懵在原地,许久许久,她漆黑的眼眸爬上一抹狂喜,想也不想伸手紧紧地抱住了落然的腰身,谁知这一动,惊醒了如至梦境的落然,他身体猛然一僵,骤然推开了醒之,衣角翻飞,转眼间已经消失在梅园内。

  醒之保持原本的姿势愣愣地站在原地,月凉如水,心中冰冷一片。

  春夜如水,迎春花在月光的银辉下轻轻摇曳着,庭院郁郁葱葱花枝交错,阵阵花香随轻风拂过脸颊,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沉醉不知归何路(十四)

  落然垂着眼目有些惊慌失措地从梅园冲了出来,不想却被连雪挡住了去路,落然心情极为不好,微微抬眸,手指轻动,强劲的内力从指间迸射,连雪身旁的石柱砰然倒塌。

  “公子勿恼。”诸葛宜从连雪身后急步而出,“连雪并非有意冒犯,子秋有话对公子说。”

  落然眉头轻动了动,收回了手指,默默地站在原地。

  诸葛宜默默地注视站在月光下的人,一时思绪如潮,记得他刚刚醒来的时候落然撕毁了送去的各种颜色的袍子,独独留下了黑色,那时他将身上的每一个扣子都紧紧地扣着,袖口用束带死死地扎住,一双伤痕累累消瘦苍白的手在黑色的陪衬下显得无比可怖。本精致绝美的面容上大大小小青紫未消的伤痕,没有血色的嘴唇让整张脸看起来惨白惨白的,毫无人色,整个人宛如从修罗地狱才走出来一般,满身的戾气和杀意,阴沉沉的让人不敢靠近。

  诸葛宜曾看过他身上的伤痕,那一身的各种刑具叠留下的伤痕,便是阅尽生死的诸葛宜看一眼也觉得心惊胆颤,那时他睁着双眼躺在床上,一双浅灰色的眼眸死寂一片,呈现着死亡的灰败,瀑布般的黑长发包裹着皮开肉绽无半分完好的皮肤身体,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鬼魅,让人心生恐惧。

  落然站了一会见诸葛宜一直不语,耐心用尽,越过身侧的连雪便要离开,却被诸葛宜伸手挡了下来。

  “子秋以往对公子多有得罪,往日所有过错子秋一人承担,望公子今后莫要迁怒庐舍众人。”诸葛宜垂了垂眼,“子秋那时一时糊涂,不许公子与宫主相见,公子被迫立下的誓言可以不作数,以后子秋绝不会阻止公子与宫主相见……若公子愿意相信子秋,子秋会尽力治疗公子隐疾,子秋虽无完全把握,可公子自己若不放弃却还有大好的可能。”

  落然眼眸未抬,错身走过诸葛宜身边,走入夜幕中。

  连雪气愤不平地怒视着落然离去的方向:“师父为何要对他如此的低声下气,便是我们现在住在琼羽宫也是他们有求咱们,凭甚要看他的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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