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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一


  我生产之日来临了,虽不是头胎,但这一回,并没有让我比第一次好过。我捉住身下的丝褥,放声嘶喊,放泪纵流,将那日该喊的,该哭的,今日一并做完。

  “啊——”孩子们,有我这个娘亲,委屈你们了!

  “远芳,远芳,我在外面,你不要怕,我就在外面!”

  谌始训,那个男人拍着门的呼喊进我耳内,我记得第一次生茹儿时曾对他纵情大骂,但为什么,在最该骂时,却不想骂?亦懒了骂?

  “啊——”茹儿,对不住了!

  “远芳,你需我进去么?我进去握住你的手,好不好?”

  谌始训,我少女第一次的春心萌动,我第一个爱上的男人,第一个男人,你早已放开了我的手……”

  “啊——”窗前我亲种的芭蕉,楼后我亲栽的菊,别了!

  “远芳……”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最后一个小东西逼出体外,而后,将所有的声抛开,沉沉睡去。

  “远芳,你辛苦了,我们又多了三个孩子呢,今后这云伯侯府,当真热闹了是不是?”我睁开眼,第一目所见,是他欢欣的脸。

  三个啊,竟然是三个,我怎这般伟大?

  “两女一男,你为云伯侯府,产下小侯爷了,太好了,太好了是不是?”

  我撑起身,他伸手来扶,我亦未拦,俯首去看并睡在小床上的三张小脸。

  “远芳,为我们的孩子取个名字罢。”

  名字?生茹儿时,是他取的,他向来有一家之主的自觉,并不曾想过问我,如今问我,是为了什么呢?讨好么?

  “陈述,沉默,沉寂。”我信口诌来三名,倒要看看文武双全的侯爷如何应付。

  “好好好,‘宽恕’的‘恕’,‘墨香’的‘墨’,‘风过云霁’的‘霁’,好,太好了,我马上命人为我们的孩儿去做挂饰,就像为茹儿做的那样!”

  宽恕?墨香?风过云霁?

  侯爷呐,您当真足够幽默风趣。

  番外 我是魔?(三)

  “姐姐。”

  听见这个声音时,我正盯着床上的三张小脸,不知所思。

  而这个声音使我突然想到,就算自己注定不是一个良母,至少,要保证自己的孩儿平安无虞。“过来坐下罢。”

  “姐姐老闷着窗,这室里的味道还真是不太好闻呢。”

  “我正在月子里,不能吹风不是么?还是,你乐意见我着了凉,吹了风?”

  “呀,姐姐,您怎这样说,小妹哪里敢呢?小妹关心姐姐呢,是不是,夫君?”

  夫君?我回眸,看见俪影双双,原来,侯爷大人一并来了。

  那个男人,当确定三个孩子的名字,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我释出的善意时,到这间房子的次数骤然减少。

  这,并不奇怪,谁愿意总是看人的脸色?我,便不愿。

  “晴儿她是特地看你来的,你不……”

  他话未完,我已笑,“侯爷,我今日突然想吃新鲜的桑蓁,以往都是你亲自为我摘,再摘些来可好?”

  “……”他惊了,我看得出,有些喜,我也观得出,他特意与睛翠并肩而来,不外乎想要见到我的在乎;为睛翠说话,是想惹我的嫉妒。那么,就让我来见见别人的在乎,惹惹别人的嫉妒。

  “好,好,我这就去,本来方才看到枝头红透的桑蓁,还想问你要不要吃呢,这就去!”

  果然、在那个男人急不可待地出了房门之后,晴翠的脸,扭曲出的,是最强烈的嫉妒。

  我不是一个好女人。好女人,会是所有人的“好”,好女儿,好母亲,好姐妹,好妻子……唯一的“不好”,是对自己。而我恰恰相反,能受到我最好对待的,是我自己。晴翠既不想要姐姐,我也不必佯装大度。亲情虽可贵,也要双方珍惜才行。

  “晴翠,不坐下?身子不觉得沉么?”

  “姐姐,你故意在我眼前使唤夫君,是不是?”

  “是。”我怡然轻应。

  晴翠一双眸,刹时如淬了毒的刀。

  我啜了口红豆糖水,笑道:“若你还敢如此看我,我不止在你眼前使唤他,还会在你眼前上演活春宫,你该知道,我有许久没让你的夫君碰我了,我若稍有鼓励,你猜他会如何?”

  “……苏远芳,你无耻!”

  “呵呵,原来被无耻的人骂无耻,是这个滋味,还不坏哦。”晴翠,你虽仅小我一岁,但你要学的东西太多,容姐姐慢慢教你。

  “你该知为姐我素有洁癖,那个男人既被你碰过了,脏了的东西我便不会再用。除非,你把姐姐气得理智全失。”

  晴翠的面色,委实不够好看。但我想,比那日后园事发时我的神色来得好罢?何况那日我还让自己的嘴鲜血淋漓。

  “苏远芳,我不会让你如愿!”晴翠突然手进袖内,一道利芒迎光骤起。

  我不及多想,身已挡在小床之前。虽非慈母,但若有人敢在我面前伤害我的儿女,我必然遇佛杀佛,遇魔杀魔。

  但……

  她竟用袖里翻出的小刀,“噌”地划在自己腕上……

  这是做什么?

  许多年后,墨儿与我说起,我的“药人”曾为了嫁祸于她,以额自撞桌角,我们便纳闷:难道,天下真有这样一类人,喜欢自残博怜?……

  “远芳,桑蓁采下来了,洗过就可以入口,你稍等片刻!”

  我霎时明白她何有此举,我想,若五岁时我没有被舅舅发现骨质上佳,这个冤枉我便要领受了罢?但偏偏,武功已是我身上可恃之物。

  跃步上前,我以腕触上她血淋的腕,另一手,为她点穴止血。而后握住她握刀的手,触在自己那只腕上,口中道:“你纵是我的妹妹,我也不能任你伤害我的儿女!”

  “你……”

  晴翠啊,姐姐委实有很多东西,需要你来学呢。“你若敢伤害我的儿女,我是你的姐姐,,不能杀你,却能和你同归于尽!”

  “你……”

  “远芳,你……你怎么了?”

  谌始训回来了,多好。

  “你快拉走她,我是她的姐姐,无法用武功治她,但也不能任她伤我儿女!”

  “你这个贱人!“谌始训忽来一掌,将睛翠圆滚的身躯劈倒在地,而后托了我染血的腕。“你怎样了?远芳,你的伤……”

  “不必管我,去者看睛翠!”

  这话,不是虚饰,我也没料到他会出手如此之重,睛翠在地上的翻滚呻吟绝非我乐见,近八月的身孕,如何承这一击?身上的,心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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