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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用过一餐虽朴拙但烹煮干净的晚膳后,谌墨也大概聆清了广义王此行成因,一时无语。

  虽知有缜密的谌霁、灵猾的肆意双在,必会力保周全。但,还是意外。

  意意没有趁傅洌昏迷抗力薄弱际施以失魂之术,意外一。

  霁儿使恕儿进孝亲王府保她孝亲王妃之位,意外二。

  而,最意外的,是傅洌竟配合了霁儿的安排。

  那当际,恨积到极点,怨蓄到极致,一刃透胸,毫无迟缓。

  ……我会死在你手上么?

  他问过她的。

  如果彼时,她手上移二寸,他,已死在她手上。

  既如此,还寻她回去做什么呢?

  那一刀,足以将两人未到绸缪的情素全数斩断。

  让孝亲王妃从此殒去,不好么?

  意意和霁儿何以放过这个皆大欢喜的安排?

  ……

  “三嫂。”

  听耳边有唤,她贝齿轻点嫣唇,水眸朦朦撩起。

  傅澈目光游移,眄向窗外夜色,笑道:“临来前,三哥托我代转一封信给三嫂。”将信封按在粗糙桌面上,“三嫂看了,就安歇罢。小弟去巡看侍卫的布岗情形。”言讫,匆匆举步,自这方幽香浮动的小室内抽身。

  谌墨展信,雪白宣纸,墨黑行书,优雅如其人其形,但所透意愿,却远无这份优雅温润。字里行间,强势咄咄,一言概之:若谌墨芳踪不能在孝亲王府重新出现,则要随之消失的,是整个谌家。

  投之以李,报之以桃,这个傅洌,该知她最厌别人威胁,到底是想要她以什么样的心情回报呢?

  * * *

  这是哪番情形?

  一夜浅眠,在打斗声中全然醒转,推开门,竟瞠对面屋顶上三个战成一团的男人,是惊喜还是惊吓?

  “参见亲王妃。”门前侍卫低首一礼。

  “你们也不去助你们的王爷?”这广义王的人缘会不会如此之差?

  “王爷命属下等人保护亲王妃,以防有人伺机偷袭。”

  谌墨颦眉:“你看清楚,照这样打下去,就算打成平手,你家王爷也要吐血了。”

  “这……”另外几侍卫仰首观望,场地已由屋顶换到树顶,但仍是彼此胶着的战况,也起了急,可主子有令在先,不敢违啊。

  “去罢,留下两个人守着足矣。”去罢去罢,忠心护主去罢。

  “……属下等人相信王爷。”

  呿!谌墨倒步回室内,既如此,补眠去。

  不想,有侍卫后脚随了进来。

  她挑眉回首:“你们王爷要你贴身保护亲王妃么?”

  这位侍卫垂首不作一语。

  谌墨水眸浅眯,走近过去,围这侍卫转个一遭,又在他胸前摸个一把,颔首,忽起邪笑道:“你体格尚可,为本王妃侍寝如何?”

  何时了她还能说些有的没的?拉下她在自己胸前乱摸的手,侍卫嘴内牙齿“咯崩”一声,抬起脸来,音低但气恨道:“你可以再无状些!”

  “嘻。”谌墨将脸儿凑近,“冰娃娃,你的这张人皮面具做得很好喔,左贤王何时把他的易容术教给了你?”

  * * *

  长路迢迢,快马加鞭半个时辰,汇合了等在前方镇上的十名精骑铁卫,再度疾驰。直到两个时辰后到达了边境上第一大城丹阳城,一行人才找了个干净饭庄暂事休憩。

  茶足饭饱,谌墨半俯雅间靠榻上。“冰娃娃,你怎不说话?还在气我当时不该拿去茅厕的说法去骗众侍卫?”

  无话找话,纯为消遣唇舌。而对这个以逗弄自己为乐的无状姐姐,谌霁的最高对应智慧是,沉默。

  “你想想啊,也只有说去茅厕,那些个侍卫才不敢紧跟着不是?”谌墨近觑着自家小弟的精致面容,“唉,真是美啊,百看不厌,我家小弟的绝世风姿令人垂涎三尺呢。”

  夸人等于夸己,这等事,她很乐意为之。谌霁乜她:“难道你一点不好奇那边的事如何了的么?”

  “小弟,你忘了有六皇子那张嘴在么?”

  “那你该好奇我和肆意,何以如此安排?”

  谌墨垂覆两排长睫,良久不语。

  “墨儿?”她已想到了?想到此,谌霁心一紧,“墨儿,我知……”

  “傅洌是让姐姐青春枉负的第一罪手,夺去姐姐性命的那方则是罪不容恕。所以,借力打力,让两方都为姐姐的死付出代价。是这样么?”

  谌霁抿紧比其姐略显宽阔的薄唇,无声颔首。

  “你认为,傅洌会为我所用?”

  “他对你,已近痴狂。”若非痴狂,怎会在一匕穿胸生死存亡间仍执求一吻?

  谌墨长睫再将两池水漾清眸覆住,浅哂:“你仍是赌得太大了。若他醒来时不能按你设想的那般放过谌家,第一遭受殃及的,便是恕儿,为了姐姐,赔上恕儿,这样的帐,你可算过?”

  “肆意在暗处随护,他若……”俊丽眸瞳,睨住她芙蓉面容,“肆意会扮天遣会刺客,取他性命。”

  什么?谌墨黛眉倏蹙,“何以如此费事?以失魂术抹去他当日记忆,不是更好么?”

  事不关心,关心则乱。谌霁冰颜染上苦色,谌家的女儿是欠了天家不成?“墨墨,你还是动心了,是不是?”

  谌墨怔然抬眸。

  “你动心了。”谌霁断语。“所以,你为傅洌分心。所以,我与肆意的打算,你想得到一,想不到二。”

  “那么,‘二’是什么呢”

  “让他记住你那一剑,让他记住他即将失去你时的绝望。唯如此,他才能为你所用。”

  谌墨把玩起桌上茶盅。就是这只手,执匕刺进傅洌胸下。若事情由头重演,“它”是否还能如此恁样果断?

  “肆意托我转告你一句话:你在皇后、太子妃身上所下的功夫,不能白白浪费。”

  苦笑,幽叹:“还是小意意一语中的。”

  事行至此,势行至此,他们身在侯门,家门要顾,家仇要寻,天家那个漩涡,已是卷进去了……

  “我的天山雪莲,我的小莲花,你在哪里?”

  * * *

  “我的天山雪莲,我的小莲花,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在哪里……啊呜!”

  长发,紫衣,玉面,月眸,腰悬翡翠,颈缀玉石,活脱脱风流多情贵公子一尊的某位仁兄,在凭空飞来的一只粗瓷大碗险险敲中门牙的威胁下,怪叫着一跳丈把高。又在众人侧目中,张臂扑向从楼梯上走下的一位素衣美少年,而后——被一脚踢出门外,滚到街心。

  众人正准备掬一把同情之泪时,这仁兄已跃地爬起,顽强地再朝目标进发。而在众人尚来不及喝采之时,再一次——被一拳捣在腹上!

  “莲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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