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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谌墨抿唇,一抹淡哂还未成形,已听--“不行!”耶落云摇首,“她这样的姑娘,这样即使骨断血崩亦傲立得像一株天山雪莲的姑娘,不能被错待。”

  噫?谌墨好笑:原来自己那个由生最狼狈最落魄的当下,竟会让人与神洁的天山雪莲联想一气么?

  错待?赫连铭面色一变,“我可以让她成为东漠第一个汉人王后!”

  耶落云意外:“赫连……”竟已用情如此之深?不是暖床,不是侍姬,是王后的大位?

  不妙哦。谌墨在马上微微恭首一礼:“赫连少主,承蒙错爱,谌墨不胜感激。”细想下来,这怕是这只怪鸟自她嘴内听到的最雅致的用辞……“可是,我们汉人最重女子名节,所谓一女不嫁二夫,谌墨已然有夫家了,对少主的错爱只能心领。”

  夫家?耶落云稍怔,赫连铭方唇已讥讽勾起:“你那个所谓‘夫家’,真是你的夫家么?”

  不然呢?谌墨挑眉。

  邪气熏染眼角眉梢:“为人妻多时仍是处子之身,是你们汉人女子的习俗,或是你们汉人男子已不济事到无法满足妻子了呢?”

  “你--”谌墨颊飞薄红,眸转水澜,本是魅不可挡桃花样貌,却把修长皓颈一挺,恶霸小侯爷张扬出场,“下流胚子王八蛋,人家夫妻间的事干你底事?你尽管凭你丰富的床史就能断定本少爷是否处子之身,本少爷和我家相公的夜夜春宵又何须向你交待?”

  她一串破口大骂,脆生生,响叮叮,明明是彰显粗野,音质却非同一般的好听。耶落云听得笑断肝肠,赫连铭却是怒不可遏,想到她已属于另一个男人的事实,嗓内嘶出戾音,玄衣化作墨光,眼底阴暗,右掌迅烈,向那段该死的皓颈锁过去。

  没有意外,被耶落云出身格下,一对好友,在空中拆了十几招,且大有乐此不疲之势。

  如此情形,谌墨乐见其成,并有意成全,双腿向马腹上猛力一夹,“驾!”善良地将这方天地留给怪鸟和笨蛋对决。

  “妖鱼!”赫连铭牙根咬碎,反身便追。

  耶落云又一掌袭来,将他拦下:“赫连,我不会任你摧残我的天山雪莲!”

  天山雪莲?她?赫连铭怀疑他脑子可是坏掉?“你没看到,她已然逃了!”

  “只要你就此放手,我不会让她逃!”

  “耶落云!”怒吼!

  “赫连铭!”同样怒吼!

  玄衣,紫裳,两条九尺男儿,一路缠斗,追向那只奔逃的鱼儿。

  * * *

  鱼儿要休息,渔夫也要休息。

  谌墨倚在树下,一边大嚼点心大吞清水,一边因几丈外也窝身树下的两人向老天递送白眼:那两人是铁打的不成?直到她在马上累得要休息了,那两个方借机休战调憩,还真是不讨人欣赏哩。

  “少主!”风尘仆仆,马声嘶嘶,轩光终是赶上了主子。

  赫连铭眄见属下有异的面色,泼墨浓眉拧起。

  “属下才接到汗主的飞鸽传书。”轩光单腿跪地,将鹿皮函奉过头顶。

  赫连铭只扫几眼,狠色已起。

  “右海、阿特干部落又闹事了不是?”斜对面的树下,耶落云单手支颊,以事不关己的优闲口吻,“早对你说了,你把他们两家的女儿都娶了,保管有几年太平日子过。了不起奸诈一点只娶一个,让他们打个头破血流去。哼,这正妃的位子,我的雪莲不稀罕,你那东漠之花可是喜欢得不得了喔。”

  赫连铭峭棱眉骨下的深邃双目撩起,死死盯住这个相交数载、撕破脸皮仅一日的“朋友”。生平首次,他对他生了忌妒,忌妒同出王族,他竟可以如此无所顾忌,为己所欲为。能将肩头的责任、王室的尊荣、大将军的荣耀弃若敝履,或者,是因他头顶上已有了两个积极表现的兄长?但是,不管是易地而处,还是将心比心,他由不得都要怀疑,耶落云当真可以看得开放得下么?要知道,男人是要站在顶峰俯瞰众山小时,才能得偿万丈雄心。

  “喂,赫连,你如此瞧着我作甚?”耶落云堆起满面娇羞,“本少爷没有龙阳之好喔?”

  赫连铭眯眸。

  耶落云抱肩瑟瑟:“不得了不得了,赫连,你千万不要爱上我,明知是悲剧,何苦执迷不回?”

  “轩光。”忍住额上青筋,赫连铭平声道。

  “是,少主。”

  “派德兰德馨赶回东漠,转本少主请求,请汗主代我立刻向阿特干的女儿阿云珍求婚。”

  “东漠之花阿云珍?”耶落云白牙闪闪,“恭喜恭喜,艳福不浅。”

  轩光知主爷必有下文,恭首问:“那少主……”

  “本少主在中原尚有事未完。”赫连少主方唇翕动,无情地粉碎了某厮的以为。“待事了,必亲自回国迎娶东漠之花。”

  “你不回东漠?”耶落云大叫。

  赫连铭颇有扳回一城的快感:“你听到了。”

  “你你你……”耶落云鼻孔嗤出声来,“就算如此,哼,本少爷绝不会让你染指我的莲花!”

  话说得掷地有声,可惜还没落到地上,已听那厢马蹄又响。

  “妖鱼,哪里跑!”

  “小莲花,等等我!”

  两道声,两条影,追,继续;打,重启。

  * * *

  可恶,马铃摘了,这马蹄还在,不然或能逃开一大段。看来,要设法将这马儿的四蹄裹住才行。

  谌墨噘唇懊恼。耳聆着后面两个男人中气十足的对讽对打,更是气从胆边生:老天爷造物不公啊,就算自己这公子哥儿做得再像,终究是男女有别,体力上输人一大截,不想服气都不行喔。

  望望天色,需尽快觅落脚处了。若记得没错,转过这道山梁,前方便是来时投宿过的小镇,希望在暮色四合前可达。

  谌墨回首,再对两位仁兄的精力致以敬意之后,一掌击在马臀:“马儿,你跑得卖力些,本少爷逃出生天后,给你寻一位如玉似玉的牝马完成你的终身大事如何?”

  也不知是马儿果真听懂了背上人不负责任的甜蜜承诺,还是那一掌委实击得太痛,嘶溜扬颈长鸣一声,四只腿迈得当真是更快了。

  而此一来,两个男人哪会高兴?

  “小莲花,你不能扔……”

  趁他掉头大喊的当儿,赫连铭自地上拈起一粒石子屈指弹飞,正中马股。

  “嘶--”疾行中的马突然受此利痛,前蹄惊扬,整个马身直倾而起!马上谌墨猝然不防,身子被甩飞了去。

  两个男人,一如闪电,一似流星,俱想将那道纤影抄进臂弯。不过,因石子是赫连铭掷出,自然先一步有备,眼看着,就要在耶落云之前一近芳泽……

  “三嫂?”

  “噫?”谌墨当下,不比遇见妖怪更意外。

  傅澈何尝不意外?只不过站在这镇前的山梁顶,眺眺明日将行的路径,就见一马三人以奇特的方式在视线内愈来愈近。先好奇,后迷惑,正看得津津有味时,前方俯在马上的那位突然弃马向大地奔去。做惯了援手的六皇子,第一反应还未起,人已如离弦之箭,将人横揽臂上,再后……

  “三嫂?”

  第六章 费尽思量

  怎么会?谌墨将秀长睫毛飞眨几回,确定悬在头顶的这张脸,是天家六皇子没错。而且她记得,以这个角度、这样的方式观察六皇子的俊俏形貌,也不是头遭。但为防是无耻之徒冒充天家贵胄,她仍小防谨慎地问:“你确定你是傅家阿澈?那个喜欢扮可爱装成熟的六皇子?”

  确定无疑,是三嫂。“如果你是那个喜欢替在下消财免灾的三嫂,在下便是三嫂口中可爱成熟的六皇子。”

  谌墨友好地嫣然一笑:“既不可爱又不成熟的六皇子,你是否可以放我下来呢?”

  耶?傅津这才恍觉,两人的姿势未免……“对不住,三嫂。”俊脸赧然,轻置她莲足着地。

  “快!”谌墨确扯其臂,“你轻功最好,快走!”

  “耶?”六皇子犹在云里雾里,但足尖已轻点地面,姿态翩若惊鸿,速度也惊人,仅两三个起纵,已把两个男人抛下。

  谌墨不需费力即能御风而行,好不得意。早知了,这六皇子在傅家兄弟三人中,轻功最佳,甚至较她更好,否则也不会每一次都能先人一步,想来这便是江南碧门独步天下的“梯云纵”,名不虚传呐。

  “三嫂,到了。”

  到了?到哪里?谌墨举目四顾,是农家院落,松一口气出来,“还好,你不是到了京城。不然我仍然会以为自己遇见了妖怪。”

  傅洌啼笑皆非,“三嫂,您想太多了。”

  “这是哪里?”

  俊俏眉眼全教笑意爬满,“小弟投宿的民居,虽简陋了些,倒还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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