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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


  世间事,本就有万般巧,临街酒楼挑开的轩窗内,正有人郁结于胸,到窗前舒息展怀。

  “那是什么?”凭窗的男人忽尔蹙了眉,冷声问。

  嗯?傅澈一眼望下,当即苦脸大叫:“怎么又是这一对小恶魔?”

  一对?“‘他’是谁?”嗓内,隐隐怒焰待发,甚至,杀机已透。

  “谁是谁?”兄长异于寻常的语气引了傅津兴趣,迈近来,悠哉问。当街下那对玉人进了视帘时,谑声笑道:“三哥, 你既然知她是谁,何以不知‘她’是谁?”

  “你知道?”

  “‘她’是我的。”傅津好整以暇。

  “既如此,就看好你的人。”

  “请问,两位哥哥,你们在说什么啊?”雾煞煞水沼沼的广义王问道。

  傅津睨他一眼,“有些事,笨蛋不需知道。”至今,仍把那个狂野小侯爷当成谌霁的单纯人种,不是笨蛋是什么?

  顾不得笨蛋的呱哇大叫,傅津难得敛起轻佻语态,“三哥,你动心了么?”

  “……”眉梢微动,凤眸教一抹春意浸染,“是又如何?”

  “是的话,三哥你今后的日子,必然是麻烦不断了。”

  广义王总算有了几分明白,恣狂大笑:“三哥,你爱上你的小姨子王妃了,我早说过,她那样的人,想让人喜欢太容易,哈哈……”

  “那么,碧月橙呢?”傅津笑嗓添来一诘。

  阴翳掠过眸心,傅洌垂眸,未语。

  傅澈生怕兄长心情不够郁卒,侃侃道:“新三嫂对碧月橙的厌恶,甚至连掩饰都懒,你说,她听了这近来的街巷传闻,会如何想?”

  “还真是多事之秋。”傅津推波助澜,“附马项漠那厢与太子互动频繁,礼亲王、忠亲王初露端倪,逢此时,三哥这颗心,还给乱了,乱啊,好一个乱字了得。”

  * * *

  好一个“乱”字了得。

  “这个时候,她来府上,还真是不知避嫌!”

  “云乔,你少说两句,主子的事不是咱们做下人的能说得上嘴的。”

  “可是,你不气么?王妃不在府内,她在此等着,等得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是啊,王妃才进门不久,她这样一来,怕是又要闹得府内不宁了,唉……王妃?!”

  正叽喳窃语的一对小人儿,骇得面无人色:这、这、这个如何是好?

  倚门的谌墨立了多时,也听了多时,笑晏晏问:“谁来了府内?”

  “……王妃,这个……”

  “没有谁……那个……”

  这个那个,想来是极不宜的那个。“客在何处?客厅么?”

  “……后园橙芳轩……啊?”王妃哩?

  * * *

  橙芳轩内,有俏佳人,望穿秋水,望煞芳心。听门弦响动,眉上喜,颊染春,“洌,你来……”

  婉约娉至的人儿福身一礼:“姨母大人,幸会。”

  碧月橙蛾眉蹙紧:“你怎会来?”

  谌墨黛眉一挑,“孝亲王府有客到,女主人本该作陪,不是么?”

  碧月橙唇弯冷笑:“谌家小姐,这个孝亲王府女主子的位子,你可以放心坐着。”

  “哦?”谌墨淡哂,“我该感谢姨母的大方么?”

  “你口口声声的姨母,不外乎是为提醒我与洌的辈份之别。”傲岸一笑,“你不妨试想,若没有这层辈份隔着,孝亲王府的女主人,怎会轮得到云伯侯府的千金?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姐姐,都不可能踏进这道门槛!”

  谌墨几乎要喝采了,江南第一美人,不唯只有一张脸而已。“姨母不妨也试想,若你不是王爷的姨母,你们尽可以双宿双飞,做你们的神仙鸳鸯,这王府,这头衔,又有谁稀罕觊觎?我姐姐的韶华,可会枯萎在你们的浓情蜜意下?”

  “你姐姐的死,不该算到我们头上!”

  “不算到你们头上,又算到谁的头上呢?”

  “她的死,是因为……”情急的失言,止于怆惶收舌,碧月橙心思疾转,“就算她是积郁成疾又如何?洌和我的事,在她嫁入府门前已存在,她不该妄想替代洌心中的我,更不该肖想洌的爱……”

  舍近求远了么?谌墨细密长睫遮下的妙目内,掠过精明光华。

  “谌家小姐,你姐姐,不够豁达开朗,对于明知无望的事情心存希翼,导致芳华早逝,望你莫蹈她复辙。我相信,除了爱,洌对你,会很大方的,你若知足,必能活得很好。”

  “若是,我不知足呢?”

  “你……”碧月橙镇定一笑,“你不知足,只会自苦,你姐姐的教训摆在那里,还不够么?”

  “但我不是姐姐。”谌墨狡黠挑唇,目内春华荡漾,绯颜艳质顿生,“姨母,你认为谌墨想抢一个男人时,会很难么?”

  “你,你……”一份成形在胸的惶惧添堵胸臆,碧月橙盯这张绝色娇靥,“你爱上他了,是不是?你爱上他了?”

  “没有爱上,就不可以抢了么?”

  这个妖女,这个妖女……“你抢不过去的,你抢不走他的!”

  “不试一下,又怎么知道呢?”

  “你……”

  “王爷,您回来了?”管家顾全急切嗓音自扃外传来,“广怡王妃等了您有一个时辰了。”

  碧月橙失色的花容突来婉媚一笑,“你想试,对么?”

  * * *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

  姐姐案前的笺里,这首《菩萨蛮》写得最多。她曾忖度过,那个当下,姐姐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将这股狠绝笔笔描出?

  在进门的傅洌当她面前,抱走了将额角自撞在桌棱上的碧月橙时,谌墨突有所悟:姐姐那时,必是绝望到极点的罢?

  “阿墨。”身后,男人迈着无声无息的跫音,去而复返。

  她依然盯着窗外,目之所及,是姐姐的茹芳苑,闲问:“姐夫夫君不去照顾你的姨母,到此做什么?”

  “阿墨,她不会武功。”

  “那又如何?”

  “你若再出手重些,她会……”

  她豁然回身,“我出手重些?”

  傅洌颜容冷凛,寒声道:“我早说过,她与你姐姐的死,没有关系。你不该如此对她。”

  “她说,是我出手?”

  “她并没有说什么。”

  “她”没有说什么,他就先迫不及待将罪名订下?原来,这就是“她”说的“试”?哈,有趣,真是有趣。

  “还是,你有其他解释?”

  解释?解释么?“傅洌,你是个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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