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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


  “唉,好好的人儿,怎会受了风寒?”武业惋叹,执起了她的手,“妹子,你可要好好保重。你不知道,这偌大皇家,看起来妯娌众多,姐姐我也只有你一个可谈知心话的人儿。那日宴后,我听了妹妹的话,向皇后娘娘请教保胎之道,月华宫当即就给太子府派来了保胎御医,一日三餐也有皇后派来的专人嬷嬷亲自料理,自有妊以来,姐姐总算能安心吃饭用药了。”

  帝王家的女人,凤冠霞帔之后,血腥污秽由来不曾远离,旦涉其内,保生之道须如影随形,否则便如姐姐……“太子妃,你与姐姐,走得可还算近么?”

  武业目光稍黯:“我与茹儿在娘家时就已交好,我早对她说过,她那副性子,若不改变,是会受人欺负的,唉~~”

  “怎么会呢?”谌墨轻挑眉梢,“姐姐是柔婉了些,但好歹是亲王妃,姐妹们又都这般和气,有谁欺负得了她呢?”

  “唉,你呀,聪明是聪明,但过于纯真了。”武业螓首微摇,叹道,“别人不说,那位广怡王妃,岂是个好相与的?她呀,恃着有三位皇子撑腰,平日连我这个太子妃也不放在眼里,加上那桩子事……”话出来,囿于身份尊贵,不该嚼那门子绯色闲舌,“总之,单是她一个人,就能把茹儿那个傻丫头欺负得昏天黑地,更遑论,还有一干子别居用心者,加上丈夫又不疼爱……唉,总之,傻茹儿是有苦说不出,一个人就那样闷在心里,伤了肝伤了身又伤了心。”

  “……广怡王妃这个人,我不喜欢。”谌墨精致丽脸升起厌恶。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太子妃拍拍她的手背,“你虽然冰雪聪明,但是个将心事挂在脸上的秉直性子,正是因了这个,我才和你这样投缘。你须记着姐姐的劝,广怡王妃那人,不可不防。”

  不可不防哦……谌墨低睑一笑,“太子妃姐姐,你这等好心肠,一定会福及您腹中的皇孙龙种,他必定福泽绵长。”

  “承你吉言,墨儿,将来,他会孝敬你这个三王婶的。”

  “好,墨儿等着……”

  后园内,趁最后的秋末时分,争竞吐芳喷艳的菊花丛中,响起女子轻快笑声。在笑声内,“心事挂在脸上”的谌墨,轻巧想着:一干子别居用心者?又是怎样的别居用心者呢?

  不急,她已在此了,她若不急,他们会急罢?此前,不是已然有人以书引她去牡丹园欣赏好戏了么?

  * * *

  牡丹园是皇家林苑,纵然是上京城内的达官,也只有四级品阶以上的官员才有进内一览的资格。其内,更有几处深苑,是天家皇子的专有行所,非皇族中人莫入。

  今日,谌霁陪太子侍读,协同接见外使,中间鼓乐升平时,出了宴厅,一人在花间行走徜徉。他生性寂冷,这热闹喧哗之地,是首次踏入,但这张俊美绝伦的脸孔,林园的诸家仆役杂工可是见过百回有余了。

  “小侯爷,您来了?上一次您走得匆忙,小的包得花种您没及带走。”林苑的花工凑近上来,拿他当了那位和气的俊小子,“近几日,小的又多搜罗了一些品种,等一下给您送过来?”

  谌霁只横了他一眼,径自踱开。

  嗯?花工摸了一把后脑,咂咂嘴:这小侯爷,是身子不爽么?

  “我当是谁?”有人人未至,大嗓先给扯飘了过来,“原来是那位大闹天香楼吃饭不给钱吃酒不结帐的赖皮小霁侯爷。”

  谌霁对来者浅施礼,“广义王。”

  傅澈围着他转几个圈圈,大眼珠子翻出不屑:“吃白饭的滋味不赖罢?准备何时将酒钱给人送过去?还是,云伯侯府的俸禄支不起阁下的花度了?”

  这一通叽叽呱呱,谌霁听来颇骚耳,但除了微扯在两道秀长眉峰的褶皱,精致容颜上未惊未动,看在有心撩拨的六皇子眼内,在在是挫折颇深,一把扯起他,“本王明白啦,你定是个酒来疯,喝酒了才变得可爱可亲些,是也不是?那好,随本王来,本王今日请你喝个畅快,你快给本王露出那日的粗野本相,好过这一张鬼走神避的冰脸!”

  “广义王,请您放手。”谌霁压着不耐,虽任他拖行,仍板声道。

  “走走走,本王有好酒随你糟蹋,喝够了显出原形,少装腔作势的胡弄世人……”拉着扯着,跌踬着的两人,排闼闯进了一处深密园林,但入眼一幕,纵使性寂人冷的谌霁,也变了面色。

  “三哥?”

  傅洌推开紧攀在腰际的娇躯,淡声道:“小六,你怎会……”猝接到了两道讥讽鄙夷的眸线,当即,近似惶措的情绪浮上胸臆,谌霁如何看他他或许不在乎,但有人,他已经太在乎……“姨母,我与小侯爷有话说,请回避罢。”

  “洌,你答应我,你不能……”

  “请回避罢。”

  “洌……”

  “姨母。”六皇子傅澈正容肃颜,摆袖,“晚辈恭送。”

  洌,你不得负我……碧月橙投给傅洌幽怨一睇,悻悻退去。

  * * *

  “为臣不记得与孝亲王还有什么话要说,请恕告退。”

  “谌霁。”傅洌踱到他正面驻足,双目视他眼底,“对于外人的无端揣测,本王向来懒于解释,但今日你所看到的,我不想你姐姐知道。”

  谌霁扬眉淡哂,“为臣不止一位姐姐,不知孝亲王指得是哪一个呢?”

  傅洌凤眸波澜不惊,只道:“虽然她一早自别人的口内晓得了一些事,也自本王的口内确证了一些事,但是,我不想她再有多想。本王可以告诉你,对你姐姐,我已不准备放她走。”

  谌霁薄红唇角勾起冷冷笑意,“或者,不必我多说,她自己已经看见过什么。毕竟,王爷的多情,上京街知巷闻。”

  “谌霁。”六皇子傅澈匆匆行来,面目肃凛,声嗓压抑,“或者,你可以想想,何以这样巧,你这时来了牡丹园?莫中了有心人的有心安排。”

  有心人么?“那么,广义王爷便是那位有心人了?”

  “你……”

  “王爷忘了,若非您的有心拉扯,为臣是无福到此的。”言讫,长身微揖,“两位王爷,为臣尚有公务在身,请恕臣告退。”几步后,又顿住足履,回眸,“不妨告诉孝亲王,我的那位姐姐,是这园子里的常客。就在上月她回门那日的当晚,还至此一游呢。”

  傅洌面色丕变。

  谌霁旋身,扬长就步。但阒寂心湖已起了讶异微澜:原来,姐姐已可使这人动容了么?唉,就知那尾妖鱼,不同凡几……但,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十五章 乱字了得

  广怡王妃当街受掴。

  近来,上京街头巷尾,茶坊民寮,又把这新近添来的“可爱”谈资嚼个透烂。

  “听说,那日,是广怡王妃的马车先拐到了筛金街……”

  “听说?咱可是亲眼见的,广怡王妃的车辇到了,对面礼亲王妃的车辇也到了,两厢就那么遭碰上了。”

  “那一耳光,打得可是真够清亮的,啪一声,咱隔着老远,听个真真。”

  “你说,礼亲王妃可是将军之女,这脾气在娘家就听说火爆,哪是个好惹的?这广怡王妃也不想想?”

  “要我说,礼亲王妃的火气也未免冲动了些,广怡王妃是谁啊?那可是孝亲王的心肝宝贝?孝亲王是谁啊……”

  一墙之隔的雅间内,肆意对一桌佳肴踞案大嚼,一对流丽凤眸,不时关顾对面好友,以期从那张美人面上看出个一二三四,拿来佐餐下酒。但直至一餐告尽,两人已在当街齐头共进了,也未见谌墨发出任何声气。多年知交,这样的异常,肆意反而挂虑起来,“墨墨,你不会是……”

  “如何?”

  “……动心了么?”

  “……只是无法全然的不介意,还有……”对好友,谌墨不需隐藏心事,“心疼,为姐姐。仅仅是一个和我有夫妻之名的男子,我尚不能心无芥蒂,况乎用情颇深的姐姐?她那时,亲眼见过,亲耳听过,经年累月中,到底是如何度过的?”

  “墨墨……”

  “若他只是不爱姐姐,我不怪他,这世上,物物可以强取,唯‘心’不能强求。”

  “但是呢?”

  但是,他不该任姐姐自生自灭,那是他的“妻”啊,纵然无爱,也该有情罢……

  “小心!”肆意勾她腰际,猝退一步,避开了当街疾过的车马。“……墨,你心乱了。”纵然没有动心动情,也不远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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