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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七


  文昌会意,在座上微微倾身,看了看那宫女手中的金弩,讶然道:“咿,这是陛下的幼时玩物,我珍藏在内殿的,怎么会把这个也放进来了?”

  秦长歌啊了一声,露出惶然之色,急忙跪下,颤声道:“是奴婢见这盒子在箱子底部,形制仿佛,以为是预备赏赐的物件,误拿了的,请公主恕罪。”

  “哦,”文昌淡淡瞥她一眼,道:“我想起来了,上次出宫我原打算带着的,开了箱却又忘记了,今日绮陌不在,你不熟悉我东西放置位置,也怪不得你,曼霞,这个不能给你,等会换个物件吧。”

  曼霞急忙下跪道:“是,请公主收回,也不必其他赏赐了。”

  文昌一笑,目注那金弩,神情突现怅然之色,缓缓下了座,自曼霞手中接过金弩,轻轻道:“这小弩,是陛下当然爱物……大约是六岁那年吧,他第一次射箭便得了彩头,叔叔悄悄送给他的,陛下自幼好武,也很有天分,自此这小弩和他形影不离,有时射了雀儿,巴巴的跑来送我,我看着那雀儿可怜,多半都放了……他还和我生气……”

  她微微笑着,因那些少年少女纯美缤纷记忆而轻扬唇角,修长手指轻轻抚过流线光亮的弩身,秀美容颜上,目光晶莹变幻,蛮蕴深沉如海的怀念与追忆。

  似是完全无意的,她一边追忆,一边在宫女群中缓缓穿行,漫无目的的向殿角行去。

  那宫女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瞬间想起按规矩自己不能擅自走动,咬着唇站住了,眼看文昌低头看弩越走越近,额上已微微沁出汗来,映在着殿内光芒淡白的夜明珠,反射着幽幽暗光。

  文昌行至殿角,随意站住,轻笑道:“这弩,当年陛下还教过我使用呢,珍藏了这许多年,今日握在手中,不知怎的,竟突然很想亲手再射一次。”

  秦长歌行了过来,笑道:“这还不容易,奴婢将那箭头用布裹了,工作便在这殿中试射便是。”

  两人有商有量言笑晏晏,根本不看身侧那石青衣裙宫女一脸惨白如死,双腿战战,想逃却不敢逃的模样。

  文昌嗯了一声,道:“也好,”手指扣上弩机,侧身对身侧宫女笑道:“彩昙,你看我这手势可对?”

  此时金弩后端,正对着文昌和彩昙两人,文昌笑意满满,手指缓缓扣下弩机。

  “不!!!!”

  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心怀鬼胎,被文昌和秦长歌两人步步进攻的心理攻势彻底压垮的彩昙,发出了一声摧肝裂胆的恐怖尖叫。

  咣当一声,黄玉佛手同时滚落在光滑坚硬的嵌金云砖地上,砸了个粉碎。

  这声音吓得众人都是一跳,付大全已瞪目喝斥道:“彩昙,你失心疯了?这什么地方,由得你大呼小叫!”

  文昌差异的偏头,看着彩昙。

  “你怎么了?好好的叫什么?”

  “我我我……我……”彩昙砰的一声跪下,不顾黄玉碎片刺入膝盖扎破肌肤,渗出殷红血珠,只伏在地下,语不成声,“奴奴奴……婢奴婢走走走……走神了……请公公公主……恕罪……”

  “哦,”文昌怜悯的蹲下身,金弩仍然端在手中,弩柄正对着她的眉心,“……昨夜没睡好么?差事太忙了?……可怜见的,怎么慌成这样?”

  爬跪几步,膝下拖出长长的血痕,彩昙惊恐的瞪大眼睛,慌乱的摆着头颅,试图逃离那恐怖的弩兵笼罩的范围,“不不不……不”

  她眼神惊惧慌张,行止仓皇失措,怎么看,也绝不可能是因为什么“走神”,此时殿中气氛诡异,端着金弩的文昌,似笑非笑的秦长歌,涕泪横流瘫软如泥始终躲避金弩的彩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别说付大全,便是其余宫人也都已察觉,不自主的都变了颜色。

  敛了笑容,文昌淡淡道:“你是走神了,你走掉的何止是你的神智?你丢心失魂,连你主子都不认识了。”她叹息一声,挥了挥手。

  秦长歌笑吟吟看着付大全道:“付公公,今日之事……”

  怔了怔,付大全对上秦长歌目光,明明很温柔很平静,却不知为什么,那深黑瞳仁渗出一些晶光闪耀的东西,令老于世故的他一瞬间心跳如鼓,腿一软,不自禁扑通跪下,“老奴……老奴看见了,但老奴以性命发誓,无论看见什么,都烂死在肚子里,梦话也不说一句!请公主看在老奴奉差勤谨的份上……不要……”

  秦长歌淡淡道:“彩昙得了失心疯,你们可没有得,今日之事,大家都看见了,至于能不能忘记,就看大家愿不愿意好好活下去,诸位在宫中呆得都有时日了,有些事,想必不用我提醒。”

  笑了笑,她指了指各人手中的赏赐,“公主善心人,只要一心事主,终究不会亏待你们,记住,公主荣则尔等荣,公主辱则尔等辱,出去吧。”

  宫人们慌乱退下,步声杂沓冤屈,文昌立即直起身来,很无奈的对秦长歌笑了笑,对自己今日出演的阴狠角色,很有些不习惯的样子。

  对着纱屏后面色沉冷欲待冲出的萧玦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秦长歌接过金弩,微笑着抵在彩昙额头,轻轻道:“彩昙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里面的东西,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如果你还想活命的话,你知道该怎么做?”

  彩昙瘫跪在地上,仰起一张涕泪横流的脸,不住抽噎:“……婢子……不知道……”

  “人死的方法有很多种,”秦长歌缓缓道:“对付包藏祸心的人的死法花样很多,嗯……剥皮,梳洗,烹煮,抽肠……你喜欢哪一种?”

  听着那些残酷刑罚的名字,彩昙的脸色便已发青,浑身颤抖如风中落叶,砰砰的磕头,呜咽:“求求你……杀了我……求求你……”

  “杀你是便宜你,你这个要求太奢侈了,”秦长歌微笑,顺手去过桌上烛台,取下尖利的金针,拉过彩昙的手,端详着她十指,啧啧赞叹:“何如玉节胜凝脂,拈花淡淡春风前,婉转飞落桃一瓣,慵睡方起卷绣帘……真美……真可惜……”

  彩昙惊恐而不解的看着她。

  秦长歌微笑。

  手一沉,一刺,一搅,再闪电般一挑。

  一块血淋淋的片状物飞出,落在光洁地面上,轻微的一声,“啪!”

  那是被生生挑飞的指甲。

  而彩昙的惨嘶未及出口,便被秦长歌眼捷手快的扯下她前襟绣帕,团成一团飞速塞,生生的堵在了喉咙里。

  十指连心,撕心疼痛,彩昙拼命的仰起头,张大嘴,满头汗珠滚滚而落下,咽喉里发出破碎的呜咽,宛如垂死的小兽的哀鸣。

  文昌不忍的掉转头去,屏风后,萧玦却缓缓后退,坐了下来。

  他的目光,竟然根本没看哪个意欲害他的女子,只紧紧盯着秦长歌。

  秦长歌对眼前颤栗呻吟毫不动容,只平静将金针的尖端缓缓靠向第二根手指,彩昙惊惧的瞪大了眼睛,拼命向后缩手,无奈手指牢牢握在秦长歌手中,丝毫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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