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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醒的人,未醒的人,永远不会醒的人,怕是没有一个会原谅她吧。来到这里之前的所有意志,都被击的粉碎。她终究屈从于软弱,和那一些些却浓重的童年影子。

  出现在凝云面前的,是一个泪下滂沱的少女。

  “姑姑她不会原谅我的……不会原谅我的……”飞雨经凝云几番安慰才勉强刹住哽咽,姑姑二字刚从唇间挤出,又带落了好几串泪珠子。

  凝云手轻抚她脊背,神色安和,并不言语。许久,待到飞雨哭够了,她才道:“雨儿,我对你……真是失望。”

  飞雨嗫嚅,双手拧着衣角,头也不敢抬。

  凝云继续道:“你所知的那人,野心滔天,狡猾歹毒,想要争取何事物,会不择任何手段,不惜一切代价。”

  神仙姐姐教训人的口气竟和世玙极像,威严正气难以抗拒,飞雨只是点头,说不出话。

  “你所知的那人,害死了你至亲的人,至今亦不言愧疚。”

  而她甚至任他夺走了姑姑留给她的圣剑,弃之海底。

  “你所知的那人,是你家国的仇敌,他以他的生命去恨你出生成长的地方。”

  挑起夜冥军与众生殿之间的血战,让汉人内斗,之后他不伤一卒,渔翁得利。之后挟贤妃以令天朝,博得一纸天海约,他以卑劣的手段令对岸的大国低头。

  “尽管是这样,你还是不能放弃吗?”

  飞雨苦笑,面颊还挂着泪痕。她也曾问过姐姐,是否要接受那山雨欲来暴风将至的命运。只不过,她对姐姐是怀疑而敬服的追问,姐姐对她是真诚而警醒的诘问。

  “神仙姐姐……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亲手杀了他。但,他真正要死了,我却还是救了他。不是不能放弃,只是……”她伸出手,食指和拇指掐出短短一段距离,“……每次,都只差这么一点点,只差这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放弃他了。”

  直到刚才鬼使神差的“不拒绝”,才兀然发现,一步一步的退,却在最后十步并一的跑了回去。

  贤妃目光辽远,影影绰绰几分忆,交杂着迷惑与悲戚,最终凝化成断然坚决的微靥。

  “雨儿,若是怎么也不能放弃,就只有勇敢去守护。”

  若是怎么也不能放弃,就只有勇敢去守护。

  神仙姐姐的话总有洗涤她心灵的神效,温言劝她自由自在去爱,正如世玙盼她自由自在去飞。飞雨在她安然目光中静静平息。“可是,我没有神仙姐姐的勇敢。”

  “我……又称的上什么勇敢呢?”凝云自嘲的笑,她所拥有的东西并非勇敢,而是执念——责任大于爱的执念,他人先于自己的执念。她怜爱的抚抚面前少女的头,她与她都夹在两国倾轧之间,命运由不得自己。

  飞雨咂摸出这话几分无奈,亦有戚戚,“神仙姐姐,关于‘天海约’的事,你都知道了,是吗?”

  凝云轻轻嗯了一声。

  飞雨探问,“那姐姐想起了过去的事不曾?”

  凝云指尖微颤,“仍是做噩梦,依着上次瞧见的太子的样子,我在梦中……竟能隐隐看到那人的样子了。可我不认识他,无论怎样,也不能认识。”

  “我们,都想不起自己的过去呢……”飞雨苦闷,姐姐的过去关乎一段爱,她的过去关乎一段仇,都模糊的不知究竟。

  “那么姐姐决定‘爱’谁?”

  凝云一凛,自问过无数次的问题,经由他人问出,答案依旧混沌。她摇头,却不是否认。“与国之间的敌对相比,我的爱根本无关紧要。”

  贤妃必须归国,她的去路从始至终不由她自己决定。

  飞雨懂得凝云的心,她知道如今她是天朝与瀛国角力的筹码,她回国不为那依旧悬在空中的帝王之爱,而为平息两国的纷争。她做任何决定都将她的责任放在首位,永远牺牲自己的真心。

  “可成王又岂会容你走?众生殿已成废墟,他……只有你了。”

  凝云一时不语,抿起的唇纤薄易伤。

  飞雨起身告辞,临行前却隐约瞥见八幡宫后院有个瘦削沧桑的男子身影,抚孤松而盘旋。

  顺应命运,抑或处心积虑酝酿着全新的反抗?

  飞雨即将转身的一刻,眼角收到了成王冷冷的瞥视。他们四眸相接,她惊讶于那曾经称霸江南的众生殿之主、众生圣剑主人已经是徒有其表。他一条手臂没有了,显得十足可怜。那英俊面容很显枯槁,却不是年龄所至,而是内心的纠葛,煎熬难当。

  他的眼神正似众生圣剑出鞘时猩红的光晕。

  他绝望了。

  若有人可以用眼神嘶吼,她已经震耳欲聋。

  风割六合,东海波涛排天,晴朗是暴风雨之间的休憩。

  当你以为已至结局,其实不过是路之转角。

  第十二章 良辰尽·千山暮雪

  平静的日子过了很久,冬去春来,偶尔天还会落几个雪珠子,但天气已转暖。

  正如飞雨的生活。

  每日她如往常一样伺候父王用膳,抱着他讲话撒娇,夜晚将至了照料他洗漱、睡下。闲暇时去找神仙姐姐说话,为了帮她找回昔日记忆而陪她读汉话写就的历史典籍。父王和姑姑从前说贤妃是名满盛京的才女,读书万卷过目不忘,如今真正相处起来,她才真正叹服。

  尽管每次去八幡宫,都怕看到成王独臂的身影和那日渐消沉的可怖脸孔。

  子昭每夜都会驾临飞香舍,很多年后飞香舍成为历代瀛王的中宫,在那时正被一个汉女与一名汉王占据。他再不多说话,只用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沉默祈求她的原谅。

  立春那日,飞雨正静看父王酣睡。木门忽开,一阵幽香飘忽而至。绛色裙裳拂过她眼角,细步走来,颔首行礼。

  紫姬甫一进来,便命初桃晚樱退下了。

  飞雨早便觉得紫姬与她们身份都不同,心中莫名其妙有根刺梗着,很想问她到底比其余女人高在哪里。她是想到便做的人,当即将紫姬拽出了寝殿,怕问话声吵了父王休息。

  “紫姬,你不是一般宫婢,对吗?”

  紫姬没料到飞雨忽然向她出问,怔了一怔,转瞬便畅快的微笑,仿佛她等飞雨问这问题已是久矣,只是后者迟钝,才费了如此久的工夫来洞察她的不同。

  “不是的,我不是宫婢。我……是主人的女御。”

  “……女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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