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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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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吃得半酣,邻近传来几声清脆的碰响,望去,却是那名锦衣青年付了钱物,起身离去。 “郎君慢走。”店主人殷勤地在后面送道 。 “此人是谁?好一身仪表,打扮得倒似个京中子弟。”一人望着那青年的背影,喃喃问道。 旁人闻言,“嘁”一声地笑他,不以为然:“乡野之地,哪来的京中子弟,你去两趟京城转晕了吧?” 那人亦笑,继续饮酒不提。 日头正正挂在天上,不久,被漂浮的浓云遮去了脸庞。 王瓒抬头看看天色,片刻,朝系着青云骢的柳树走去。路旁,一树桃花开得正盛,王瓒伸手折下,踏着乘石骑到马上。 武威的乡间虽偏僻,景色却是不错,有山有水,听说再过几十里就有海。 那小子做人虽少些情趣,挑地方的眼光还是有的。王瓒心中想着,看着周遭风物,将桃花枝条在指间闲闲地翻转。 去年,他从巴郡回到京城时,正遇上顾昀出殡。 满城尽素,恸声震天,顾昀的丧礼可谓隆重。 不过,王瓒并不相信完全顾昀真的死了。 因为他一直未看见姚馥之。 对于她的去向,大司马府中的人说前些时候已回了颍川,因她有孕,家中担心路途遥远又哀伤过度有损身体,故而未将她接回。王瓒曾遣人去颍川打听,待打听回来,却又是一团迷糊,说姚馥之已离去,并不在府中。 不过,姚府的人还说,馥之离开时,乘的是谢府借来的软榻暖车。 王瓒径自找到谢臻。 一番软磨硬泡,谢臻终于答应告知他馥之的去处,不过,条件是要他转让手中的一所屋宅。 想起那屋宅,王瓒心中便似淌血了一般。京城西面,占地十亩。王瓒买来时费了好大一番心机,花五十万钱买到了手中。本想留着做个家底,不料谢臻开口就要这宅院,出钱不多不少,也正好五十万…… 狐狸。 王瓒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心里暗骂。 这时,道路在前方分做了几个岔口,王瓒怔了怔,将青云骢的缰绳拉住。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上面,谢臻的字迹清俊,最后一行写着“过酒家,东行十里。” 十里?王瓒往身后望了望,估了估路程,再看向那纸上,目光几乎将那字迹穿透,渐渐地,一股无名火气在胸中聚起…… “阿芊!你再乱走,当心摔伤了,阿母灌你吃扁鹊的苦药!”一个中气十足的童音远远传来。 王瓒望去,田野中,两个孩童正在追逐。王瓒无暇理会,正待转过头去,一个念头倏而闪过脑海。 扁鹊?心中一个激灵,王瓒猛然打马,朝那边奔去。 见到一个陌生人骑马骤至,两个孩童止住步子,警惕地望着他。 “小童,你说的扁鹊在何处?”王瓒弯弯嘴角,问道。 孩童两相觑了觑,没有作声。 王瓒看着他们,想了想,伸手向马背的包袱,想取些米糕。 “你……你可是仲珩?”这时,较大的孩童突然出声道。 王瓒一怔,随即大喜。 “你怎知?”他问。 孩童笑了笑,转过身去,朝一丛一人高的草间大声喊道:“扁鹊!仲珩来了!” 王瓒睁大眼睛望去。 未几,那草间,一人直起身来,拿着镰刀顶了顶头上的斗笠边缘。 “嗬!君侯!”阿四看着王瓒,笑容满面,露出两排白牙。 风低低地吹过,凉丝丝的,带着初春湿润的草木气息。 小道泥泞,阿四坐在牛背上,嘴角悠哉地斜叼着一根青草,后面叠着一捆新割的菖蒲,手里不时舞着竹鞭。 王瓒骑马跟在后面,看着他,少顷,问:“你怎成了扁鹊?”王瓒在马上睨着他,问道。 阿四回头,笑了笑道:“阿姊与人看诊不便,我自然就是扁鹊。” 王瓒扬起一边眉毛,无所表示。 “郎君听说君侯要来,往后山猎些野味去了,教我来此迎候。”阿四补充道。 说话间,道路前方出现一片竹林,修竹疏疏密密,后面隐现着屋宅的檐角。 “到了。”阿四笑呵呵地对王瓒说。 白沙为径,蜿蜒向前。 光照透过青翠的竹叶,在王瓒脸上变幻,他望着前方,双目渐渐深黝。 木门敞开,二人相依立在前,身姿如璧。 看到王瓒,他们面上笑意绽露,恰若从前。 ****** 溪水潺潺,清凉地穿过院中。 草庐内,一只红泥小炉炭火正旺,上面的瓮里,酒香浓郁。 “……他送信来,我以养胎为名回到颍川,一直等到上月,他才来寻我。”馥之身着裘衣,坐在厚厚的蒲草垫上,声音娓娓。 王瓒坐在对面,没有说话,目光沉凝。 “那毒实在重,”顾昀将王瓒的酒盏盛满,缓缓道:“我养了整整两月,箭疮才愈合。” 王瓒看着他,只见他眉间神色舒展,与身上的布衣相衬,一如既往的俊朗,却多了几分平和。目光微微流转,他看向顾昀身旁。馥之正在布菜,低眉间,只见面色红润,乌发间,露出玉簪莹洁的色泽。 “如此。”王瓒颔首,吸口气,转开眼去。他看看四周,笑笑:“这宅院倒是不错。” 顾昀顺着他的目光视去,唇角微勾:“乡野之地,购置些田产本不须多少花费。” “说到田产,”馥之忽而想起什么,问王瓒:“元德信中说他正为蔡丞相之女在京中寻住处,不知可寻到了?” 王瓒讶然,持盏的手停了停。 “阿姊!”这时,一个声音传来。阿四在庖厨前向这边大喊:“肉炙该加料了!” 馥之应了一声,对顾昀轻声道:“我去去就来。” 顾昀微笑颔首。 馥之莞尔,向王瓒一礼,起身离开草庐。 王瓒饮下一口酒,目光瞥去,她的脚步缓缓,腹部的凸起已不再隐蔽。 “她近来挑食,煮食放料,必不肯交与别人。”顾昀向王瓒解释道。 王瓒看着顾昀唇边的柔色,没有说话。 一阵风吹过,竹叶簌簌的声音传来,鸟鸣清脆。 “陛下可知晓?”片刻,王瓒放下酒盏,问道。 顾昀一怔,笑了笑,未言语。 王瓒没有问下去,却道:“窦皇后生了个公主,你可听闻?” “未曾。”顾昀摇头。 王瓒道:“陛下下诏,列侯中凡有爵无职者,一律离京迁往封地。”停了停,又道:“他修缮新了安行宫,赐与大长公主为府邸。” 顾昀看着他,笑意微微敛去。沉吟片刻,他问:“我母亲如何?” “我来之前曾见到她,比从前憔悴了些。”王瓒答道,说着,弯弯唇角:“不过依旧风华不减。” 顾昀颔首,颊边染上一抹苦笑,低低道:“她不知晓,于她于我都更好。” 王瓒看着他,片刻,点了点头。 炉上温酒的水已经沸了,顾昀取下,将王瓒和自己面前的酒盏添满,忽然道:“我知晓难瞒得你,曾交代元德,若你来追问,告知便是。” “嗯?”王瓒一愣。 顾昀看看他:“我几日前接到他来书,说你今日将至,果然如期。” 王瓒嘴角动了动。 他望向庐外,深吸口气,少顷,忽然笑了起来,越来越大声,双肩不住抖动。 顾昀讶然。 好一会,王瓒突然拿起案上的酒盏,一口将盏中酒水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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