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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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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金黄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城楼上,军士们振臂欢呼,一时间,声音汇聚如海。 皇帝昂首立在雉堞前,城上火炬的光辉将他身上的金甲映得光亮耀眼。军士的声音愈加热烈,他唇边带着微笑,目光直直落下,看着阵前一人。 顾昀骑在马上,身上沉重的铁甲染着战场的血污和烟尘,身形在晨曦中显得愈加高大。 二人隔空相对,视线隔着薄薄晨雾,各显黝黯。 “陛下。”审琨走过来,向皇帝问道:“启门否?” 皇帝唇间微微紧绷,仍望着前方。 审琨见皇帝不开口,迟疑片刻,正要再问,这时,卫尉卿褚英忽而走了来。 “陛下!”他向皇帝一礼,递上一份木函,急促道:“吕汜急报,大司马病危,零陵已为叛军所占!” 角抵 “……为众军士置帐,赐每人肉食二斤,酒一斛。”帐中,余庆阅着手中的文书,啧啧笑道:“众弟兄听得早乐跳了,只是我等有五十万军士,岂非搬空京城?” 话音落下,却无人回应。 顾昀坐在案前,看着地图没有作声,下首处,谢臻面无表情,正闭目养神。 余庆讪讪,尴尬地收起笑容。大司马病危,零陵失守,皇帝观礼之后,即在城楼上传谕来,命大军就地休整,隔日回援。此事急迫非常,顾昀休息也顾不上,待大帐搭起,即刻与众将商议往零陵之事,才散了,就一直坐在案前看地图。 “小子胡言。”曹让往余庆后脑上拍一记,道:“这些本是军需,你以为府库是白设的?” 余庆不好意思地笑。曹让看看顾昀,告礼说去巡视,扯着余庆出去了。 帐中一下变得静悄悄的。 片刻,顾昀抬起头来。他稍稍地活动脖子,看向谢臻:“那急函是你的意思?” 谢臻眼皮微动,却没有睁开,片刻,缓缓开口道:“是大司马的意思。” 顾昀看着他,没有言语。 “大司马手中并无多少兵马,本是撑不得许久。”谢臻继续道,停了停,他唇边浮起浅笑:“将军果不须入城,大司马算得正好。” 顾昀未接他的话,道:“使君欲留京中,今日便可离开。” 谢臻睁开眼睛,看着他,神色平和:“正是。” 顾昀目光停留片刻,正待再开口。这时,帐外忽而传来些说话的声音。 帐门被撩起,余庆走进来,神色不定,口齿也有些结巴:“将、将军,大长……” “甫辰。”他话音未落,一个柔和的声音传来。大长公主头戴羃离,轻纱撩起,露出精致的面容。 余庆满面通红,看向顾昀,似为难不已。 顾昀坐在位子上,纹丝不动。 他看看大长公主,冷冷地扫一眼余庆:“下去。” 余庆如蒙大赦,立即一溜烟地出了帐外。 “要见甫辰可不易。”大长公主弯唇笑道。不待顾昀回答,却看向下首的谢臻,语声轻缓:“想来,这就是闻名天下的明珠公子了。” 谢臻起身一揖:“承谬赞,颍川谢臻见过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嫣然一笑:“公子果名不虚传,何以自谦。” 谢臻莞尔,向她再礼:“臻暂告退。”说罢,离席往帐外走去。 看着帐门重新放下,大长公主笑意不减。 “东洲明珠西京玉。”她看向顾昀,缓缓道:“依我看来,谁人也不及我儿。“ 顾昀无动于衷。 “母亲来作甚?”他淡淡道。 大长公主看着他,笑意渐渐敛起。她走上前,与顾昀隔案对坐。 “你要返回援零陵?”她问。 顾昀料她是此问,颔首:“然。” 大长公主深吸一口气,似叹似怒,低低道:“怎如此不听劝?” 顾昀神色不改:“母亲欲我如何?” 大长公主双目深远,注视着他,片刻,道:“我知晓甫辰想说甚。母亲说再多,也不过是为权势,可对?” 顾昀神色沉静,没有说话。 “甫辰啊,”大长公主一笑,缓缓道:“权势有何不好?你父亲拼搏一生,为的无非是这二字。”她目光流转,看着顾昀的眼睛:“甫辰亦是一样,与馥之离离合合,左右不过是上位者一句话。听命于人总不那么好受,不是么?” 帐中一片寂静,风在外面刮来,帐顶“呼呼”地响,光照在二人面上变幻交错。 “馥之入宫,母亲出了力吧?”顾昀没有接话,忽而道。 大长公主似一怔,片刻,冷笑:“馥之为陛下治好顽疾,这功劳难道会落在我身上?” “母亲,”顾昀望着她,正容道:“今上继位以来,政令通行,百姓乐业,乃难得的明君。社稷一朝而乱,将置天下于何地?” “甫辰同我说天下?”大长公主忽然笑起来,声音渐渐尖利。她站起来,盯着顾昀:“他们杀你父亲时可曾想过天下?若不是我,你以为顾氏还能保全?” 她目光凄然,却愈加冰冷,犀利碜人:“甫辰,事已至此,你以为你做忠臣他们就会放过你么?” 承光苑中,又是一派祥和之景。 内侍们来回地忙碌,个个喜气洋洋。鲜卑人被歼的消息传来,阴霾扫尽,计划撤往渚邑行宫的宫眷们才行到半路,便由太后做主回到了不远的承光苑。 延寿宫中,宫人正与大皇子在庭院中玩耍,笑声一直传到了堂上。 “这么说,武威侯领大军前来,又要原路退回了?”太后拈着一瓣蜜橘,缓缓放入口中。 “正是。”郭淮在下首应道:“大长公主曾见过武威侯,似无所作用。” 太后笑了笑:“忠义不阿,真男儿也,大长公主竟是生了个好儿子。” 郭淮细听不语。 太后望向堂外的融融日色,缓缓道:“你知晓,大长公主与窦氏,无论在宫中如何闹腾,在我眼里,皆不过儿戏。唯独牵连军权此事,”她停顿片刻,垂眸再掰下一瓣,叹口气:“实教我忧心。” 郭淮看着太后的神色,心中了然。 太后瞥瞥郭淮,莞尔:“可须抓紧,今日不比往时。她得了许多,总该教她丢些东西了。” “臣明白。”郭淮一礼,又再拜道:“臣告退。”说罢,趋着小步退下堂去。 京城外的鼎山上,月亮出来,晖光照在满山的红叶上,如同落了一层霜。 山中的听松观内,正是寂静。 枫树环抱的庭院中,灯笼荧荧。厚厚的丝毯织着靛青的花纹,一层红叶落在上面,衬得两相艳丽。毯前的木榻上,一人身披狐裘,倚着小几,拿着酒瓶慢慢酌饮。 忽然,一只手伸来,将酒瓶夺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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