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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徐成回头。

  馥之面带忧色,犹豫片刻,向他问道:“不知鲜卑现下如何?”

  徐成稍稍环视周遭,低声答道:“鲜卑来势甚猛,陛下晕厥前,已遣骑郎将顾峻领京畿戍卫连夜赶往三百里外雉芒关御敌。”

  断缰

  一堆堆篝火在野地里熊熊燃起,成千上万地铺摊开去,似乎能把黑夜也映作白天。

  军士们围坐在篝火旁,造饭歇息,无人喧闹。

  “三日缩作两日,这般赶路,说话也懒了。”曹让在各处营地转了转,颇有感慨地对一旁的谢臻笑道。

  谢臻闻言莞尔。话虽如此,他这几日跟随着,所见所闻,顾氏治军严明之名果真名不虚传。他望向远方,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心里却知晓再走不到百里,就能看到京城了。

  “待打过这次,爷爷定要睡他个三天两夜!”这时,余庆走过来,压下一个哈欠,赌咒般道。

  曹让转头看到他,讶然:“你不在将军帐中,来此作甚?”

  余庆没好气,哼哼道:“被支走了。”

  谢臻眉梢微扬,望向不远处一个小小的营帐,只见两名卫士立在门口,一个布衣打扮中年人正掀开帐门入内。

  “那是……”曹让觉得那身影面熟,却一时想不起来。

  余庆却看看谢臻,笑笑:“谁知道。”

  帐中灯火微动,映在来人面容谦恭的脸上,更显昏黄。

  “见过公子。”他面色和顺,向端坐案前的顾昀长揖一礼。

  顾昀看着他,面色沉静,没有接话。

  何万不以为忤,开门见山道:“公主得知公子回京,欣喜万分,命小人迎候在此。”

  顾昀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淡淡道:“母亲可有话?”

  何万微笑:“公主言,公子救得京城乃无上之功,特遣小人前来相贺。”

  顾昀闻言,无所表示。

  何万道:“公主还命小人将此物交与公子。”说着,递上一只木盒,打开,置于顾昀面前。

  顾昀视去,盒中,一截镶着宝石金扣的皮带映入眼中,似乎已多年呢无人动过,皮质有些霉迹,饰物也已经暗哑无光。

  一股莫名的预感悠然而发,顾昀看向何万。

  何万正容,缓缓道:“此乃十年前,先公出事时所用的缰绳。”

  顾昀心中一惊。

  何万面色平和,道:“此带乃先公返朝时,先帝所赐,少府打制,精美绝伦。先公那日驰骋,坐骑突然癫狂,缰绳断裂,先公是以摔下。”

  顾昀盯着那缰绳,片刻,缓缓拿起。

  只见断口正是两缰的交叉处,固定的金饰已经扭曲,却仍能看清铆接处平整的切口。

  何万道:“公子亦知晓,少府所造之物,以工艺精绝闻名,这般断口,非人工不可为。当年先公出事之后,先帝以渎职之罪将在场从人全数处死,却只字不提缰绳之事,若非公主暗中打通关节,此物亦已被焚毁。”

  顾昀目光深沉纠杂,好一会,把缰绳放回木盒,移开视线。

  “母亲要我如何?”他深吸口气,道。

  何万微笑:“公子回师京城时,并无陛下诏令,虽救国立功,岂知陛下心中无所芥蒂?古来功高盖世者,或为鱼肉,或为枭雄;而如今棋局尽在公子手中,怎么走,全凭公子决断。公主还要小人告知公子一句话,”他声音清晰:“先帝与先公,当年亦有君臣同榻的情义呢。”

  顾昀看着他,风从大帐外吹来,烛火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摇曳的阴翳。

  曹让走到帐前时,看见顾昀站在帐外,背对着这边,似乎正望着远方的夜色出神。

  “将军。”他走上前去,一礼。

  顾昀转过头来。

  “拔营时辰已到。”曹让说。

  顾昀却没有答话,双眸深黝,火光中,似有什么在那目中泛起。

  “将军?”曹让微讶。

  顾昀转开眼睛,颔首:“鸣角吧。”说罢,转身朝帐内走去。

  号角声在夜空中低低响起,将官大声催促,军士忙将篝火熄灭,收拾行囊准别列队。

  “上马上马!“余庆吆喝着,飞身跳上马背。

  谢臻亦从地上起来,拂拂身上的草叶,就着路旁的大势上马。

  军士们很快收拾妥当,在号角的催促下,点起火把,列队重新上路。夜里寒气重,离了篝火,人人不禁跺脚,伍长们不断鼓劲,让他们走快些好驱寒。

  步伐声急急,伴着火把的光照在原野中铺开去。路旁村庄的几户人家被惊动,打开窗来查看,见到密密麻麻的军士走过,吓得赶紧阖起。

  顾昀双目直视前方,马背颠簸,身上铁甲的鳞片细细撞动。

  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影,顾昀转头,却见谢臻稍稍落后,正与他并进。

  “我说过将军此番甚险。”谢臻望着前面,淡淡道,声音不远不近,正好传入顾昀耳中。

  顾昀看着他,片刻,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既如此,使君跟来做甚?”

  谢臻看他一眼,神色澹然,片刻,亦笑笑。

  “你若护不得她,我来。”他低声道,说罢,轻叱一声,纵马朝前方奔去。

  太阳出来,渐渐升高。空中漂浮的薄雾渐渐被光照冲淡,多日的阴霾之后,竟又是一个晴天。

  京城之中,却没了往日晨早的热闹。大街上,人影萧索,平日里赶早忙碌贩夫走卒仿佛全不见了;即便是正值圩日,东市里亦一片冷清。

  马蹄声从大街上传来,时而可见到成队的戍卫军士持着兵器走过。

  皇帝刚恢复朝会,鲜卑突袭的消息就不胫而走,一夜间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虽然京兆府连番出榜安民,可街上时而匆匆奔走而过的军士和戒严的城门却又教人放心不得。

  据说夜里,有人曾登上京城中最高的樟山向北眺望,看到了雉芒关上的燃起的烽火。

  乐安宫中,宫人们或侍立,或给堂上的端坐的妃嫔们奉上茶点,无一例外地揣着小心,走路也不敢大声。

  上首,太后正襟危坐,缓缓抿下一口茶汤。

  她的视线在众人之中微微扫过。妃嫔们端坐着,却目光闪烁,一个个闭口不语。相比起来,皇后窦氏却淡定得多,眼眸微垂,一贯面色无波。

  太后将茶盏放在案上,抬眼,面容之间不掩疲惫。

  “陛下今晨可安好?”她缓缓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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