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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六


  舟上的几人亦是一团忙乱,赶紧撑出长竿,眼看着货物要与桥底相撞,倏而停下。众人皆松了一口气。

  这时,刘堪突然发现后面的车驾停了下来,望去,却见谢臻已经弃车。他不知何时宽去了外袍,露出里面的一身劲装,跨出桥栏,轻捷地跳到货舟上。

  事出突然,旁人皆诧异不已,待刘堪大声教人阻止,谢臻的随行几名家人却不知从何处拿出刀来,将来人逼开。

  刘堪心中大叫不好,忙又大声喝令郡兵,无奈郡兵正在桥头忙着与百姓纠缠,待赶来,谢臻和一众家人已到了货舟上。

  早有一只轻便的小舟侯在一旁,谢臻下到舟上,回头向桥上目瞪口呆的刘堪露出笑容,朗声道:“府君!军营之约,谢某难从,恕先行一步!”

  说话间,小舟已行出几十丈远,刘堪气急败坏,命郡兵放箭,刚取了箭来,桥下货舟突然前行,货物与桥底相撞,众人站立不稳,被震得几欲倒地。

  带刘堪惊魂未定地扶着桥栏望去,水面上只剩几道碧波荡漾,却哪里还有那小舟的影子!

  “谢臻就这么走了?”濮阳王府中,王钦坐在榻上,往手中的茶汤轻吹一口气,不紧不慢道。

  前面,刘堪面色发白,身上早已出了一层冷汗。

  “是。”他低声道。

  王钦瞥他一眼,继续道:“水道出了锦城直通大江,江口也有郡兵把守。

  “小臣曾领人往江口追赶,在江边找到了谢臻的空舟,往江口查问也一无所获。”刘堪眼也不敢抬,低头道。

  “谢臻不知所踪?”王钦道。

  刘堪艰难地咽咽喉咙,忽然向王钦一拜:“小臣……小臣疏忽,罪不可恕。”

  王钦没有说话,过了会,他忽而轻笑起来,放下茶盏:“府君何以这般自责?区区谢臻,走了便罢。”

  刘堪惊异抬头,王钦看着他,面带浅笑。

  “王公……”刘堪心中惊疑不定,结巴道。

  王钦仍是笑,摇摇头,语带安慰:“府君与寡人相交多年,莫非还不知寡人脾性?谢臻狡诈,被麻痹的何府君公一人?寡人断不介怀。”

  刘堪听得这番话语,心中一阵激动,连声称谢。

  王钦唇角微弯,摆了摆手。

  隔日,往京中的使者回到锦城,带回一只漆棺,里面据说装着王太子的遗骸。

  消息传出,满城皆惊。

  王府中更是恸哭声又起,据说王后看到那烧得面目全非的遗骸,当场晕厥,王钦亦悲痛欲绝,卧榻不起。至此,一直摆在灵堂上的棺木也有了实在的名声,丧礼正式开始,吊丧者盈门而至。

  夜晚,正当万籁寂静之时,濮阳王府外,忽而一片嘈杂。

  吵闹声惊动了王钦,他步出府前,只见火光满目,长史李复及一众臣子站在阶下,后面是王府戍卫士吏,站得密密麻麻,戈矛如林,铁衣寒光照人。

  见得王钦出来,李复跪下,向他长长一拜,大声道:“太子京中遇害,凶手逍遥,而朝廷无所作为。我等追随王公已久,今实不忍旁观!”

  王钦皱眉,喝道:“尔等欲反耶?”

  李复大声道:“王公同系天家血脉,龙章凤姿,岂为小儿所辱!今日我等既来此,即置生死于度外,虽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王钦瞪着李复,正待喝斥,王瑾却突然走出来,一下跪倒在王钦面前,泣道:“岂父王为兄长讨还公道!”

  话音落下,身后众人群情激昂,皆随着振臂高呼:“请王公为太子讨还公道!”

  王钦看着众人,好一会,长叹一声。

  “取寡人权杖来。”他对身侧的内侍道。

  内侍应声,转身入府。未几,捧着一物走出来,正是朝廷颁下的濮阳王权杖。

  王钦拿过权杖,面向府前,目光炯炯,在众人间慢慢扫过。

  只听他沉声道:“今上听信佞臣之言,妄加猜测宗亲贵戚,苛待日甚,开朝开余年来未之有也!今日,寡人兴兵讨逆,以正天道!”

  众人闻言,皆鼓舞不已,喊声震天,誓随之声此起彼伏。

  李复等人纷纷下拜,激动道:“我等誓随王公左右!”

  王钦手握权杖,望着被火把光染得金黄的天空,双目中深沉如海。

  白露观文清真人听得弟子来请,忙走到观前去看。只见蔡缨站在车驾前,满面怒容地瞪着几名拦阻的弟子。

  文清真人心中明了,一抖拂尘,走上前去。

  “女君这是何故?”文清真人让面带笑意,向蔡缨问道。

  蔡缨见他出来,按捺下火气,一礼,道:“真人,家母法事已毕,缨告辞。”

  “哦?”文清真人看着她,片刻,让弟子们下去。

  “女君不可返锦城。”文清真人敛起笑意,缓缓道。

  “为何?”蔡缨心中一沉,紧盯着她。

  文清真人没有回答,却问:“蔡公交与女君那木匣,女君可带在了身旁?”

  蔡缨一怔,点点头:“在。”

  文清真人叹口气:“女君现下便将它打开。”

  蔡缨疑惑地望着他,忙将木匣从车上取出,小心打开。木匣中,一绺头发置于白绢上,与往日所见并无分别。

  “将白绢拿开。”文清真人道。

  蔡缨一眼翻开白绢,却见下面放着另一绺头发,还有一块绢布和一张纸。不祥的预感压在心头,蔡缨伸手拿起那绺头发,指尖微微发抖。

  那头发像是新割下的,掺着些花白,与蔡畅的头发别无二致。

  “这……这是……”蔡缨面色煞白,抬眼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低声道:“蔡公当给女君留了书。”

  蔡缨低头再看向木匣,放下头发,拿起那绢布。

  只见白绢上,熟悉的字迹透着暗红的颜色,竟是一封血书。

  “一月前,蔡公传书与贫道,言濮阳王将反,请贫道收留女君。”文清真人缓缓道:“女君来前,蔡公便与贫道议定,若夫人忌日时,蔡公仍未至,便告知女君此匣开启。”

  书中所言与文清真人的话别无二致,蔡畅交代蔡缨尽快离开,将匣中的纸片收好,待出了巴郡再将此物交予盐务使谢臻。

  还未看完,蔡缨已经泪流满面。

  “我……”她喉头哽咽:“我要返锦城!”她说罢,转身命启程。驾车的家人为难不已,连声劝阻。蔡缨见状怒起,猛然将他拉下,自己坐到驭者的位置上。

  长鞭一响,众人阻拦不及,蔡缨已赶车奔去。

  “真人……”家人面色发白,着慌地望向文清真人。

  文清真人望着蔡缨离去的方向,唇边泛起苦笑,没有言语。

  风呼呼地刮在耳边,马车奔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不已。

  蔡缨仍泪流不止,风刮在面上,阵阵发寒。她擦也不擦,双手紧紧抓着缰绳,只盯着前方。

  忽然,旁边不知何时出来了两骑人马。蔡缨一惊,望去,只见他们面容全然陌生。

  “请女君停下!”马上的人向蔡缨大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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