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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四


  刘堪笑道:“使君不必谦虚,丞相亦好弈之人,今日既来到,何不对弈一回?”

  谢臻一礼:“如此,却之不恭。”说罢,起身坐到蔡畅对面。

  家人过来收拾棋盘,蔡畅抚须,看看谢臻,又看看刘堪,笑道:“郡守有所不知,老夫五月时入京时,常听人说起使君,言使君去后,京中清谈之会,竟无可入耳。”

  刘堪亦笑,道:“使君素有盛名,我等虽处巴郡,也久有耳闻。”

  谢臻唇含浅笑,看向蔡畅,道:“巴郡京师之间路途遥远,丞相往返两地,想必辛劳非常。”

  蔡畅苦笑:“王公卧病,一应之事自当由我等操持,何敢言辛劳。”说着,他看看谢臻:“使君来时,只怕也是辛苦。”

  谢臻莞尔:“正如郡守所言。”

  三人皆笑。

  这时,刘堪想起一事,道:“老夫闻上月中时,陛下已择定皇后。不知大礼之时,王公可须进京?”

  蔡畅摇头,道:“王公仍卧病,陛□恤,允太子代往京中。”

  刘堪闻言,心中一诧。

  蔡畅看看二人,笑了笑,道:“说来有趣,后位空悬许久,如今却仍是给了宫中的窦夫人。”

  “窦夫人?”刘堪想想,颔首道:“也好。这般却是最合礼法。”

  蔡畅微笑,不再说下去。这时,棋子已经收拾干净,他看向面前的谢臻,一礼:“使君请。”

  谢臻神色平静,看着他,唇边淡笑如故。

  “丞相请。”他还礼,声音缓缓。

  七月流火。

  京城的天气比南方更凉一些,早上起来,不少人都要加一层单衣,可到了午时,日头辣辣地晒,却与夏季别无二致。

  皇宫里,秋蝉在外面不住叫唤,沉闷难当。

  披香殿内却清凉宜人。宫人将时鲜瓜果切好,盛在冰盘内,奉到案前。窦夫人坐在榻上,拈起一片梨,缓缓放入口中。

  她有孕在身,下月又将被册立为后,宫中上下不敢怠慢,一应用物都是最好的。

  “妹妹如何不食?”窦夫人看向下首的小窦夫人。

  小窦夫人正看着那些冰盘,听这话语,看看她,片刻,也伸手去取一片梨来。

  窦夫人看着她,心中叹了口气。

  她们本是族中姊妹,十三岁时,随太子妃窦氏入了太子府。近十年以来,二人小心侍奉,太子妃病逝,太子即位为皇帝,二人由妾侍封为夫人。太子妃虽故去,窦氏却仍是豪族,宫中上下将她们一个称作“大窦夫人”,一个称作“小窦夫人”,虽不特别得宠,却也算安稳。

  后来,大窦夫人得孕,宫中便开始称她窦夫人,比起小窦夫人来,地位却是高了些;而现在,窦夫人将做皇后,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小窦夫人在她面前,也再不像过去般亲切。

  “妹妹不是不爱吃梨?今日特备了葡萄呢。”她轻轻道,指指小窦夫人面前的葡萄。

  小窦夫人一愣,看看那盘葡萄,面上神色倏而阴晴不定。

  窦夫人看向一旁侍立的宫人,挥挥手。

  宫人们一礼,纷纷退去。

  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

  窦夫人看向小窦夫人,缓缓道:“妹妹,阿姊知道你心里有话,但说无妨。”

  小窦夫人瞥瞥她,低下头:“妹妹无甚话语。”

  窦夫人笑了笑:“你我姊妹多年,你有心事,阿姊难道还看不出来?你亦知晓阿姊脾性,有甚说不得?”

  小窦夫人闻言,抬起头来,望着她,片刻,眼圈忽然一红。

  “妹妹……妹妹只愧自己不争气罢了……”她声音哽咽。

  窦夫人没有劝慰,只垂下双眸,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

  “妹妹可觉得阿姊风光?”她问。

  “阿姊怎不风光?”小窦夫人拭拭眼角,道:“身怀龙子,又要做皇后。别的不说,这等时节,除了太后和阿姊这处,谁人宫中还分得到冰……”她咬咬唇,没再说下去。

  窦夫人不以为忤,缓声道:“妹妹以为,阿姊如今这般,是因为运气上佳?”

  小窦夫人看着她,想了想,道:“自然不是。想当初,我姊妹二人侍奉陛下多年,却总无身孕。真人说这是德行亏欠,我等便潜心修身敬神,如今,姊姊终是圆满……”

  她话未说完,窦夫人忽然笑了起来,看着小窦夫人,唇边却泛起深深的苦意。

  “姊姊?”小窦夫人异样地望着她。

  窦夫人深深吸口气,面上神色稍整:“妹妹亦是过来人,当知晓在这宫中,从无运气之说,亦从无必然之事。”她目光幽远:“若无窦氏支撑在后,别说只是得孕,便是已诞下了十个皇子,也换不来一个后位。”

  小窦夫人知道她与大长公主往来不少,听到这话,不禁凝神。

  窦夫人笑笑:“且看太后,还有宫中的其他夫人妃嫔,谁人是好相与的?阿姊立后之日,还有各家选入的十几名女子,皆年轻貌美之人。妹妹可细想,这后位虽贵,却何人坐得安稳?”

  一番话触到小窦夫人心底的酸苦,她僵硬地笑了笑,嘴上却不敢附和,只道:“阿姊贤德昭著,必能……”

  话音未落,一双手忽然用力握在她的肩膀上,她吃惊抬头。

  “妹妹谨记,在这宫中,祸福不过旦夕之间。”窦夫人看着她,面色肃然,双眸明亮:“纵是为后,我可依靠的也不过妹妹而已,唯荣辱并进才是。”

  她力气甚足,手指深深掐在小窦夫人的肩头,隐隐作痛。

  小窦夫人望着她,只觉那眼中的光芒似包含着某些东西,教她畏惧,却又教她兴奋不已。

  好一会,她颔首,低声道:“妹妹全听阿姊的。”

  夜色渐深,姚嫣仍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卷女训,看了许久,却一页也未翻。

  灯光投在上面密密的字上,稍稍眯起眼睛便只见黑黑一片。心中生出些倦意,姚嫣将书放在案上,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未几,门发出一声轻响,郑氏走了进来。

  “就知你未睡。”她看到姚嫣,笑了笑,走到她身旁,将一碗羹汤轻轻放在案上。

  姚嫣笑笑,拿起汤匙,低头喝了起来。

  郑氏拿起案上的女训,翻了几页,笑笑,道:“识些大概就好,女儿家,何必迫得太紧?”

  “若背不出,可要受罚。”姚嫣缓缓地说。

  郑氏看看她,只见她低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动作不紧不慢。明明还是那般女儿模样,细长的眉梢下,却似多了几分雍容的风情。

  究竟是长大了。郑氏心中道,夹着些说不清的感叹,似喜似悲。

  她将书册放回案上,看看姚嫣,问道:“新衣制好了,明日就会送来。”

  “嗯。”姚嫣应道。

  郑氏叹口气:“也不知你虔叔如何。”

  “虔叔?”姚嫣抬起头,讶然:“他不是去了太行养病?”

  郑氏苦笑:“正是。今日你父亲收到家书,说你虔叔这月病势又沉了些呢。”

  姚嫣颔首不语。

  郑氏怜爱地看着女儿,手轻轻抚上她的头发,道:“你入宫之事,家中亦回了信来,还送来了彩帛妆奁,你祖母是欢喜的。”

  箜篌

  清晨,濮阳王府前,车马齐整,彩帜随风飞扬,从人列队在旁。

  以养病为名久居别所的濮南王钦,今日难得一见地出现在自家府前。他身着吉服,面上敷着白粉,衬着衣冠的颜色,反添几分病态。

  “尔代父入京,当自省言行,进退知礼,唯恭唯慎,勿忘勿违。”王钦声音慢慢,简短地说。

  王太子王镇一身行装,恭敬地听着王钦训话,稽首一礼:“儿谨遵父王教诲。”

  王钦的目光将他淡淡扫了一眼,手稍稍抬了抬:“去吧。”

  王镇领命,再拜而起,转身登车。

  王钦看向一旁的掌事高充:“都准备好了?”

  高充一礼:“准备好了。”

  王钦看向坐在车上的整理衣裳的王镇,片刻,低低道:“你跟随我多年,机警过人,甚合我意。你持我玉牌,一应事务,可行专断之权。”

  高充低头答应:“小人遵命。”

  王钦略一颔首,高充再礼,转身匆匆朝车驾走去。

  队伍浩浩荡荡地离开大街,往城外走去。路旁早已围着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被清道的府兵拦着,人头攒动。王镇坐在车上,目光扫过车前的仪仗和四周的人群,只觉神清气爽,头扬得高高的。

  望着那些渐渐走远的车驾,片刻,濮阳王转身。旁边侍奉的家人忙抬来一乘步撵。王镇由侍婢扶着,慢慢地在撵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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