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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


  我专心地听凤羽讲他的爱情血泪史。

  凤羽八岁的时候,还是李承安身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厮。他和锦瑟第一次见面是在夏国和宋国交界的一个小城里,凤羽那时还在泥巴堆里滚着玩,他看见小美人,立刻不打滚了,他从泥堆里爬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漂亮的小妹妹看。锦瑟从小就不好惹,她对着一脸色相的穷小子,毫不客气地一脚踹了出去——正中凤羽的垮下。

  凤羽!她踢你那里,她踢你那里,你还能喜欢她……简直就是受虐狂。

  再后来,李承安去大宋学习汉语,带上了凤羽。再见到锦瑟,锦瑟正在和其他小姑娘说,如果她以后要嫁人,一定要嫁一个又温柔又好看的男人。旁边的小公子说,那你不如嫁给我。锦瑟恼怒:我才不要,娘说了,光温柔光好看是没有用的,男人必须要有钱!要有权!

  有钱……有权……凤羽笑,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是。

  我说:小孩子说的话,你还就当真。

  我知道,她喜欢赵明轩,她很小的时候就喜欢赵明轩。我幼稚地以为,如果我努力成为有钱又有权的人,我喜欢的姑娘也一定会喜欢我。凤羽多次来汴京,为的就是看锦瑟一眼,其实她很讨厌我,每一次见到我都要绕开我,我愚蠢地缠着她,没有一次不被她得满地找牙……

  你已经很了不起了,凤羽,你是夏国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并没有什么错。我说。

  可是我不敢和她说我喜欢她。我问她,是不是还喜欢赵明轩,她说是。我没有再去找她,而是一个人回了大夏。凤羽说,走之前,他做了一件特别有种的事,那就是伸手摸了一下锦瑟乌黑的长发。

  暗恋这么多年,就只摸了一下别人的头发,这还真是特别有种,我都不好意思鄙视他。

  锦瑟没想到此人狗胆包天,竟然敢对她动手动脚,一时间也忘了扁人。

  陛下登基,我跟着做了国师。在那之前,锦瑟已经嫁人了。凤羽不甘地说,嫁的就是赵明轩,那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不爱锦瑟,偏偏要这样糟蹋她!你让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凤羽,你先别骂东宫,东宫当时又不知道你喜欢锦瑟,而且……而且他并没有碰过她……我的话很没有说服力,凤羽只当我在宽他的心,他勉强笑了:不管怎么样,她能够来找我我就很开心了。她说,她一听到我的名字,就恨不得跑过来把我大卸八块,所以,我跟随陛下出征的消息一传出来,她就不由自主地出来找我报仇了。就是那天晚上,锦瑟将凤羽的眼睛揍了个对称。也就是在那天晚上,我和她说,我爱她。

  我很肯定地说:凤羽,不要难过,一个女人肯千里迢迢跑来揍你,就说明她心里有你。

  凤羽沉浸在洛阳的梦境里:她主动找我出来,我不敢对她怎么样,她却吻了我,她吻了我之后又把我推开。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一个晚上……我一生当中最伤心的一个晚上……都在那一个晚上……

  他的眼里带着鲜红的血丝,看得我有些心惊:凤羽?

  我差点就在她推开我的时候杀了她!他说,毒药就在我手上,只要我想杀她,她就一定会死。你不知道我有多恨她,恨不得杀了她,再把她煮成汤全部喝掉。

  我遇见的人里面,凤羽还算比较正常的,可他依然有发疯的时候。

  别这样,只要人活着,总还是有希望的。至少你可以确定,锦瑟她不是不喜欢你。

  他摇头说:我在京城只留三天,三天过后,我就离开。

  我下意识地问:离开?

  往南走,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我的地方。

  凤羽,你不是来京城办事的吗?为什么要往南走?我不能理解了。

  傻瓜才会告诉他们,我是因为一个女人跑到宋国来,连国师都不要做了。他疲惫地说。

  我更加诧异了:什么叫连国师都不要做了?

  有什么意义,你说,有什么意义?我是穷光蛋也好,是国师也好,只要我不是赵明轩,就什么意义都没有。我临走之前,就和陛下说,我再也不会回去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大夏国师,我一个人能走到哪里去,就走到哪里去吧……他喃喃地说,国师不是最聪明的人,因为曾经有一个叫凤羽的国师,他笨到连该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我站在凤羽面前,却没有办法劝服他。

  他禁锢在他悲惨的爱情里,看不到别人的身影。

  别人说的话,他都没有办法去听,去理解,他只知道,他的锦瑟没有了,他的一切都没有了。

  他不吃饭,不睡觉,也不再说话。

  三天以后,他从瑞王府里消失。

  水池边有一支古旧的竹笛,上面斑驳的痕迹,是湘妃的泪水。我将它拾起,仿佛听见它的呜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深情的人呢?

  我在空旷的池水边大叫:凤羽!

  凤羽!

  当然没有人回答我。

  我冲到赵云深面前说:求求你,带我去东宫府,我要去找锦瑟!

  赵云深望着我手中的笛子:双双,早就说过不要管凤羽的闲事。

  算我求你了,只要你带我去找锦瑟,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一狠心,把夜明珠拍到案上,我、我把这个给你!下次见他李承安的时候,再向他要一个,他应该不会介意的——我心虚地想。

  他笑眯眯地收起珠子:可以考虑。

  收都收了,你还考虑个鬼!

  错了错了,不是去皇宫,是去东宫府啊!我恶狠狠地推赵云深。

  没错没错,他摇头晃脑地说,东宫夫妇正在皇宫。不过明轩他太不够意思了,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人顶着,也不叫上兄弟几个去说说情,活该父皇让他在祖宗面前跪了一天。

  我觉得不好:出什么事了?

  东宫写了休书要休妻,父皇让他跪到自己把休书撕掉为止。赵云深说,这等热闹不叫上我去看,如果不是你一颗夜明珠,我打算让他跪到今天晚上。

  我和赵云深找到东宫时,他正笔直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面无表情地批着奏折,完全不理会锦瑟的哭声。

  东宫脸色白得吓人,好像一推他就要昏过去,即使这样,他还是跪得端端正正,锦瑟趴在他脚边瑟瑟发抖:明轩,算了,我们回去吧,你把休书撕掉。我们回去吧……

  东宫只是跪着,眼睛看着皇上,连我们进来了都没有发觉。

  倒是皇上放下朱笔,骂了一句:孽子,连锦瑟都比你明白事理。

  赵云深咳了一声,道: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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