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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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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为它付出越多,就陷得越深,还不及早抽身退步?这殿外、园子外、京城外,还有你没能亲眼巡视过的大好江山,何必留恋这小小一隅?” 他想得专心,低头有些咳嗽起来,却终于放弃般摇摇头。丢下棋子走过去心疼地抚着他的背,这几年来所有叫人柔肠寸断的不安和等待,在看到他犹豫着想要告诉我什么的时候,终于爆发为愤怒:“不要告诉我你离不开这里,我无法接受任何解释……难道你要像胤祥那样,直到来不及了才会明白?你难道……难道……” 这声音仿佛不是出自己的口中,而是来自一个遥远的地方,那么空洞而绝望:“难道……连死,也要死在权力的宝座上,才肯甘心吗?” “凌儿!”胤禛震惊地拽住我一只手。 硬着一颗心挣脱他,转身离开,老得一头苍苍白发的李德全和守在门外的高喜儿惊得木桩子般立在廊下,一动也不能动。 雍正十三年的夏天就要结束了,藏心阁外,那棵亭亭如盖的合欢树已有纤叶飘落,靠着树干坐下来,脚下软软青草地被太阳晒出好闻的清香,让人怀念起广阔草原的自由气息…… “凌儿。”胤禛不知何时跟了过来,干脆也坐到我身边树荫下的草地上。 他倒知错得这样快?并肩静静坐了一会儿,听远远近近还有几声漏网的蝉鸣,对着湖面笑道:“我这样骂你,居然也不生气?” “呵呵,前几日还在朝会上发牢骚说,对着满朝大臣,朕竟多年也难得听到一句真心话呢。” “啧,你还嫌没人骂?” “凌儿,何苦这样刻薄朕?”他苦笑着,“那些不分是非、不明就里的,就算满口歌功颂德,朕天天听着,心里何曾有过一时痛快?朕明白你的心,不是心痛已极,你怎么舍得骂朕?” 掌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家都被你气死了,骂你倒成了疼你。” 他笑了笑,只是揽过我的头靠到他肩窝,不再说话。 “……对不起,胤禛,刚才是我心急了,不过,我可不是在骂雍正皇帝,我只是,心疼我的男人。” 他紧了紧胳膊,将我搂得更近。 “我明白,凌儿,我明白,容我再想想,好好想想……” “最近,我是不是话说得太多了?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劝到你……胤禛,如果这个故事最后会是悲剧,那么之前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一切情节,还有什么意义呢?为了悲剧而悲剧?那也太贬低你我的智慧了,不是吗?我想,最好的结局,就是让我们两个一起来写,这结局要是快乐的,至少,是充满希望的……” 轻风习习的合欢树下,我们彼此倚靠着,一直看日头没入远处的地平线,天幕上变幻出我最喜欢的满天星斗……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三,圆明园。 过了八月十五中秋节,就真正秋凉了,特别是入夜之后,一定要比白天里多加件衣裳才行,但这气候确也清爽宜人,胤禛惦记着军机处这些天议的一件要事,趁此洵洵秋夜,还在勤政殿批折子。 这夜,我虽一直守在他附近,但心里说不出的烦躁,或许是因为进入雍正十三年以来,无时不在担心着“那一刻”随时会到来,不安累积得太多、太久的缘故吧。勉强安稳心神,给他安排了些小点心宵夜,就着灯下看了一会儿书,又在殿后湖边出了一会儿神,竟然靠在躺椅上盹着了。 这短短一觉睡得很是不安,梦里不知为何急出一身的汗,蓦然醒来,却风寒侵人,掀开高喜儿替我盖上的薄被,急急问道:“皇上呢?” 高喜儿往殿内使了个眼色,我拿出怀表就着殿内映出来不甚明亮的灯光看了看,已是子夜时分了。 皇帝办事看折子时最不喜欢被人打扰,对安静的要求到达了苛求的地步,从多年前建立“粘竿处”就可见一斑。所有人早已习惯了对他蹑手蹑脚,敬而远之,绝不会冒死打扰,今天也如往常一样,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只守在殿外,有什么端茶递水的事儿,一般有我就足够了,而我瞌睡了这么一阵都没去看他,怎么也不见叫我? 举步踏入殿内,绕过议事见人的正殿,他平常批折子的东暖阁永远静悄悄没有声息,门大开着,他伏在书案上,似乎也难耐疲倦,盹着了。我想嘲笑他这样“勤政”,却无论如何笑不出来。 夜风入户,烛光摇曳,满屋子暗影乱晃。一步步走近,却见他批折子用的那支笔蘸满朱砂,胡乱掉落在手旁,而显然是他刚刚正在看的、写了一半朱批的折子摊开压在他胳膊下,被那支笔上的赤红朱砂糊了个乱七八糟。胤禛枕在胳膊上的侧脸神色平静,双目紧阖。 他睡得这样安宁,只除了微皱的眉头,好像一个小学生做累了功课,趁塾师不留神,打着盹、抛下笔,不顾一切伏案酣睡去也。 我忽然想伸手去探寻他的鼻息,但全身被冻住般不能动弹,才发现自己恐惧得紧咬牙关,浑身汗潸潸脊背生凉。 “那一刻”终于还是到来了? 午夜的凉风路过窗前,叹息般翻乱了满桌的纸张,案上银烛台中,半支残烛泪流了满盏,昏黄的光线明灭闪烁,映得胤禛孩子般困倦的侧脸忽明忽暗,仿佛被不可知的阴影笼罩…… 第五十五章 偕归 乾隆元年,金陵城外,一带园林依山而建,江南风格迤逦深秀,但因打着公主别苑的名号,山顶正中的主殿被堂而皇之的铺上了金黄琉璃瓦顶,在四周葱茏山头簇拥之下,又显出几分威严神秘。主殿东暖阁,我捧着茶,笑眯眯看着一身明黄龙袍低头跪在眼前的好命皇帝弘历挨骂。 “……笑话!哪有新皇一登基就急着南巡玩乐的?沿途各地接驾如此铺张,扰乱民生,靡费多少?列祖列宗开创基业多少艰辛,是给你玩儿来的?” 弘历身材高大颀硕,跪直了也不比我坐着矮多少,低着头讷讷道:“皇阿玛明鉴,儿皇不是为了游乐来的,况且,圣祖皇爷爷也曾经南巡视察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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