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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说这样的事儿,也算解闷?”

  还是方苞出声替胤祥下了决心:“既然是大事,无论多么棘手,皇上必定是宁愿早些知道的,何况怡亲王和凌主子两位,难道还能瞒着皇上一件事到明日?”

  夜色静谧,水面上徐徐送来微风,凉爽宜人,季节的暑热在这里已经丝毫无存。胤禛坐在湘妃竹榻上,正伏案疾书,一见我和胤祥进门,丢下笔“威严”地问道:“好啊,你们两个神神秘秘,算计什么呢?还不速速招来!”

  我一边抢走他面前的折子和笔递给李德全收起来,一边嗔怪他:“没见过你这样的病人,一刻也停不下来,又是会议又是批折子,还能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们两个都笑起来,我指指窗外:“但‘臣妾’敢打赌,皇上一定没有看见,就在身边的皓月清波……”

  月亮早已爬过树梢,高高挂在深蓝天幕中,映在眼前轻漾的水波里。水边假山石下,两只仙鹤缩着脖子睡着了,远远传来“漏网”的虫声蛙鸣,有“鸟鸣山更幽”之妙,一时天上地下水中,无不被月光渲染如迷离梦境。

  “好!果然有荡涤尘心之效……”胤禛站在窗前,放松地伸伸胳膊:“朕觉得好多了。”

  “……那是因为皇上这几天都按时服药!既然有效,就不要再骂太医们了,不是冤枉人吗?”

  “好了好了。”胤禛一想起太医和喝药就皱眉,好像受委屈的人倒是他,“说吧,到底什么难题,连你们两个都拿不了主意,还得请方先生参酌?”

  胤祥正要开口,我抢着开口:“这是个亘古无解的难题,连方先生也……”

  指点着高喜儿和如意伶俐地在水边小几上摆下各色鲜果、冰镇酸梅汤,胤禛果然感兴趣地坐下来:“真有方先生也答不上来的难题?呵呵,坐下来说,胤祥坐到朕身边来,好久没有这么清净地说说话了。”

  胤祥看看我,一副“居然什么都被你料到了”的神情,小心地谢了恩才坐下来,我接着说道:“这个难题只有一个字,就是‘情’。”

  “哦?”胤禛看看低头想笑的胤祥,“朕不信,你们就是在为难这个?一个‘情’字?从何说起?”

  “从何说起?想必从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捏石造人时,情根已经深种人世。前金朝被当时的蒙古所亡,成就了诗人元好问一部苍凉深郁的《遗山乐府》,但传之后世最广的名句,却不是那些笔力奇伟的亡国寄恨词,而是那支《摸鱼儿·雁丘词》: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个中更有痴儿女……”

  胤禛用银叉子叉着一块香瓜,却微微笑着有些出了神。

  “……元好问传之后世最广的是‘情是何物’?我只记得‘百转羊肠挽不前,旃车辘辘共流年。画图羡杀扁舟好,万里清江万里天’……”

  胤祥小声插嘴议论,被我瞪了一眼,又识趣地住了口。本来嘛,又不是在吟诗论词,我说的流传最广,是指再过三百年后的事。

  “凌儿,你俨然已是邬先生高徒了,朕等着听这背后的故事呢——什么大不了的,得这样跟朕兜圈子?胤祥?”

  胤祥诚实地拿出我给他那张阿依朵的留言,并替我简单地说明了缘故。胤禛只认真看了一遍,就阴下脸,把那张纸随手扔到一边,看着湖面风起,水中月被打碎成闪耀起伏的点点银斑,沉默半晌。

  “哼,丢尽了我大清朝廷的脸。”

  这阴沉沉的语气,是他被严重激怒的表现。

  “他们两人一个守寡、一个死了妻子还未续弦,似乎于礼节上也勉强说得过去吧,有什么妨碍到朝廷的呢?既然阿依朵都愿意抛下一切,去西疆蛮荒之地的战场上与他一起厮杀,皇上为什么不能成全这对痴儿女呢?”我忿忿不平地问道。

  “这不是儿女情长的事,凌儿你不要管。胤祥知道,就是今天这个局面,仍然有多少操不完的心,朕不能冒这再起战事的险。岳钟麒有没有折子递来?”胤禛摆出了议论政事的样子。

  “回皇上,纯訢公主要是赶得急,半个月差不多也能到了,只是不知道他二人就里,如何联络?就算有了消息,岳钟麒要递折子到京城也还须时日。”胤祥也一本正经地回话。

  “哼……岳钟麒和阿依朵,朕真是想不到,他们怎么会……”

  一旦某件事情超出他的控制之外,胤禛就会特别愤怒。我太熟悉他的专制和强权思维了。

  “岳钟麒和阿依朵为什么不可以呢?一个是常年驻守西域的大将军,一个是生在西域马背上的公主。岳钟麒难道要像从前一样,娶一个骑不得马出不得门的弱质女子,整年哀怨地守在京城的深宅中苦苦守候,望眼欲穿,甚至抑郁而死?如果可以的话,这样的大家闺秀要多少有多少,岳钟麒为什么没有再娶呢?但阿依朵不一样,格格公主们视为蛮荒之地的西域雪山草原,正是她如鱼得水,可以自在驰骋的家乡。皇上,十三爷,你们想想,高天丽日,无边绿草,两个人信马由缰、并肩而乘,多美的画面啊,他们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佳偶!”

  不知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听到最后,胤祥深深地看了我一瞬。

  “……朕说了,这不是儿女情长的事。”胤禛铁板一块的死硬表情有所松动。

  “皇上如果能成全他们,岳钟麒必定会更加忠心不贰,而且皇上也知道阿依朵的身手,阿依朵不愿看岳钟麒一个人在战场上拼杀,一定会任何时候都和他站在一起的,等于朝廷又添一名猛将,不是两全其美吗?”

  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好,胤祥也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但又轻轻摇摇头。

  果然,胤禛突然冷冰冰地冒出一句:“朕不成全他引诱公主私逃,他就敢不忠于朕,不忠于朝廷?大清这么多大将,朕还不缺他一个。”

  坏了,一时激动忘了考虑,胤禛最忌讳别人威胁他,对手握重兵的武将尤其敏感。

  “皇上,为什么总要计较他们的身份呢?他们不过是一对情投意合的人而已,真情难道还随官位一样分品级?天下那么多人轻信了对皇上的诽谤,以为你是一个残暴、猜忌、冷血、六亲不认的暴君,事实上呢?

  “你?!”胤禛恼怒地一撑桌子站起来,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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