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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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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相信地看了看胤祥,他报以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宫女打起帘子,地上跪伏着好几位太医,一句话也不敢回。 “皇上药都不肯喝,怎么能好起来?烦闷了,也不该拿太医们出气啊,他们焉敢不尽力呢?” “凌儿!”胤禛从大迎枕上腾地坐起来,手边堆的几本折子“哗啦”掉了一地。 跪到脚踏上,顺手端起宫女跪在一旁举过头顶的一盏褐色药汁,自己先尝了一口,果然苦涩得难以下咽。 “凌儿,你回来啦?”方才还蛮横得像个不讲理的孩子,胤禛转怒为喜,拉着我一只手腕殷切地问道。 “嗯,我这不是就在皇上眼前了吗……”我敷衍着,专心地把一勺药喂到他嘴里去,他没防备,果然被灌下一口,苦得直皱眉。 “呵呵,你这次去得太久,朕几乎要以为你不想回来了。” 心里一酸,几乎要端不稳药碗。 “怎么会呢?皇上在的地方就是凌儿的家,送走了一个又一个人,我终归要回家的……” “好!好!”胤禛很欣慰,“还会走吗?” “不走了!再也不会了!来,先把药喝了,赶快好起来……” 胤祥就在旁边,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的,一见此景,悄悄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出,从外面轻轻关上了门。 皇帝的病情一直隐瞒到又过了半个月后,“阿其那”也在北京的圈禁之中因“呕病”身亡,京城才解除戒严。因“闻其已伏冥诛,朕心恻然”,皇帝下令宽免释放“阿其那”、“塞思黑”族中还活着的眷属,将“同党”允誐、允禵的死罪改为永远圈禁,终结了此案。 太医们每天三次例行诊脉,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但一个月了,病情还是时有反复,胤禛这场病来势不善。生着病,胤禛“工作狂”的本性彻底暴露,虽然不能上朝,但每天照常接见官员、批阅奏折,做的事情丝毫也不比平常少,太医们一再劝他“静养”,可他见“大事”尘埃落定,暑热渐至,又立刻就要搬去圆明园,太医们被他折腾得精神近于崩溃,恨不得集体以死阻止,幸好被我和胤祥拦住了。 圆明园在雍正四年初就完工了,当然那只是我和胤禛设计的部分,无论弘历后来把这里折腾得如何艳丽繁华不堪,目前的园子,还是幽然清雅的。偶尔闲坐,倚窗望园中粉墙黛瓦,隔去阑外青柳如疏帘,仿佛玲珑有声,依稀回到了江南;被月洞门后的曲径通幽衬托,湖面仿佛宽阔得一望无垠,又叫人心神爽朗。 胤禛喜欢白瓷,特别是珍贵罕有的宋定窑白瓷黑釉,爱清净,为人严峻——也就是说轻易看不上什么人或物;而弘历,喜爱堆砌色彩、鲜艳富丽的珐琅彩瓷,爱热闹,喜欢各种各样的人——弘历的确比胤禛容易相处,但父子二人,品位高下,一望而知。 ……胤禛就在前面不远的临湖水榭中与几位大臣会议,弘历也有份参与,那里灯火辉煌,宫监静悄悄来往穿梭,气氛紧张严肃,真是浪费了今晚这样大好的月色。我打开临湖的所有轩窗,不许人点灯,于是半个小厅都洒满了皎皎月华,正在“腹诽”他们父子,从前面通往这里的曲廊上不知何时已经立了一个黑影。 “胤祥?” “咳!凌儿……” “你什么时候来的?也没人通报一声,我还以为你得先到那边议事呢。” “呵呵,我另有事儿,听说你找我就来了。见你好兴致赏月,不好打扰你——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他说着,自己摇摇头笑了。 月色沉静,他却像刚刚才发现这景色,望着湖面满足地出了一会儿神,才说道:“我原本也有话想找你问问,这阵子偏又忙得没机会,凌儿,出什么事了?高喜儿急得到处找我。” “刚知道时心里有些急,但现在想想,又不急了……你原本想找我问什么?” 胤祥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雪白的小玩意,只有他一掌大小,映着月光,润泽通透,精致可爱,细一看,是一个轮廓清晰的白玉女子小像。 “这就是允禟说的那个羊脂玉小像?”我偏过头,回避从它那里反射的耀眼银辉,“随你怎么处置就是了,何必再来提起?” “皇上也这么说,既然如此……”胤祥随意靠在廊柱上,手一松,那块玉石溅起响亮的水花,随即无奈地沉没、消失,湖面很快恢复了宁静。 没想到他这样干脆,我倒愣了一下。 “听说……你曾当面质问他,当年是否他指使刺杀我?” “呵……我不信,坎儿真能把每一言一语、风吹草动都记下来……”笑得太勉强,自觉无趣,坐回栏杆上,承认道,“我问了。而且那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对你们的命运这样耿耿于怀,甚至包括允禟……我替你们不值。” “我原来不信命的,如果有,也是我们兄弟的,不应该打扰你的幸福。” 胤祥很严肃,微微俯身看着我,他的脸庞,一半轮廓映着月光,另一半藏在阴影里,俊朗得像拉斐尔油画里的人物:“今儿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提……你为什么事儿特地找我呢?” “嗯……我知道,朝中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变,皇上又病了,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忙得不可开交,偏偏在这种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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