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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暗香 忙忙地帮胤禛整理着衣服,梳洗,一边想着,到底这时候发生什么事了?昨晚刚忙完大事,那么晚才休息,这一大早就算办事也该去宫里…… 胤禛要我自己回去接着休息,自己帽子也不戴就大踏步走出门去,我仪容未整,不便跟出,但忍不住留一点门缝出来往外看。 胤祥仰天背手站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已经跟雪人似的,胤禛显然和我一样惊了一下,趋身拉住他手臂:“十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胤祥缓缓低头,随便晃晃头上的雪,突兀地冷然一笑,道:“呵呵……四哥,我到你府上听李卫说你不在,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同样是拥美赏雪,红梅傲霜,为何你这处是‘暗香浮动’①,‘绣被五更春睡好’②……我却是‘断魂只有晓寒知’③?” 胤禛声音猛地一冷:“什么断魂?谁魂断?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四哥,老八老九手好快啊,你一定猜不到,我拼命十三郎差点就稀里糊涂地在梦里去见了阎罗王……” “我们到里面去说。”胤禛不由分说地拉着胤祥进了正厅,听得他大声吩咐,“暖酒上来,坎儿叫上性音去接邬先生过来……”院子里很快忙乱起来。 我也急急忙忙梳洗整齐就要过去,碧奴取了我日常穿的白狐裘追出来,硬是给我搭在了肩上。 屋子下面地龙不分日夜烧得暖融融的,此时门窗大开,窗外红梅在一夜间开了好几树,分外妖娆可人。胤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但我看着,伤心倒多于愤怒。我进去时,他正瞪着窗外在自顾说着话:“紫姑是从小就跟着我的,才十几岁时我收的第一个通房大丫头,虽身份低微……”说到这里目光怔怔地瞥了我一眼,“可四哥你知道我,从来不把她当下人看的,她比我还大着三岁,平日里嘘寒问暖照顾我最是尽心的……我有次生病,她守着我三天三夜没合眼……皇上就要给我指嫡福晋了,我本都说好到时候一并儿给她开了脸抬了籍扶个侧福晋的……我不明白……” 这个平日里遇到什么事情都神采逼人的年轻阿哥此时委顿地摇着头:“……她什么时候也成了老八他们的人?就算我早知道全府上下都是眼线,也不相信她会……没这道理……可我马上就逼问了文三——四哥你知道的,我一向知道他是老八他们的人,只是一时懒得换新管家——反正虱子多了不痒,哼……才知道紫姑这阵子老回去给她母亲探病都是假的,她母亲早就死了!她去见的,就九哥府的管家。” 酒热了,我倒了两杯,先递一杯给胤祥。我还是没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显然很需要倾诉和安慰。再递了一杯到脸色铁青的胤禛手里,轻轻捏捏他在桌下握紧的拳头,胤禛那愤怒与后怕交织的目光直直地移到我脸上来。 眼见我们俩对视,胤祥一仰头把酒全倒进嘴里,突兀地干笑道:“四哥,我自小就最佩服你……你看如今八哥府上,整日车水马龙宾客满堂,可他那些门客心腹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邬先生;我府里头也有那么些女人,不要指望有个贴心的了——明知道都是为别人卖命的眼线,还那样待她们,可结果怎样?原来连紫姑都藏着身份,这么多年温柔情义竟是做戏?还想要我的命?可就算如此,我还是命人厚葬她……” 说着他又无缘无故瞥我一眼:“……要我说,若是我也像四哥这么……只要有了凌儿这么一个……我准把满府里头那些贱人都赶到黑龙江去给披甲人为奴!” 我开始还侧耳听着,看样子是胤祥最信任的侍妾受九阿哥指使,昨晚试图暗杀胤祥失败。低头正为他们兄弟间的争斗已经到了要用暗杀手段的地步而惊心,却没想到胤祥说到我身上,不由一愣,先转眼看胤禛。 胤禛脸色在极短的瞬间微变一下,但我还没来得及为此不安,他已经开始绽出笑容,很快地搂了一下我的腰,看看我,神色间温柔无限,低头想想,笑叹到:“十三弟……这次是我连累了你……只是我十三弟人品尊贵,英武不凡,怎么为那些个无情无义的卑污奴才灰心起来?京城和外藩多少王公贵族家的小姐都眼巴巴望着你呢,我这就去给你物色几个品貌俱佳的,届时请皇阿玛一并指给你。笑话!我十三弟还愁找不到可人的红颜知己?” “罢了罢了……我是再不敢相信了,这次侥幸躲过了,还指不定下次躲不躲得过呢!要是天天都得防着枕边人要我的命,那种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他们说话时,我想了一想,脸上已是微微热起来,这个十三阿哥,怎么还是如此粗疏率性,看来日后那场祸事是难免了…… 见我有些尴尬,胤祥转而问到:“邬先生怎么还没到?” “雪天路滑,自然要慢些。” “我方才所说真没一点夸张,邬先生真是厉害。”胤祥说道,“那样的心术智谋谁人不服?只是也太孤僻了些,不爱俗物,不沾名利……四哥,他好歹也该成个家吧?” 胤禛放下酒杯叹道:“十三弟,你还是不知道他啊。若不是我再三相请,他或许就在哪座山头削发为僧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头又无缘无故乱跳了两下。望着屋后虬枝斜倚,艳光傲雪,突然重新披好狐裘,在他们兄弟的目光中出了正厅。 绕过院子一个小角门,又走几步才进了梅林,雪大,落到睫毛上就融化了,晶莹欲滴,我连忙把雪帽套上,碧奴已经赶出来给我打起伞。身后屋内,静悄悄的没人再说话。 正在细细玩赏哪一枝梅最适合插瓶,邬先生的笑声响起,转身看着他们重新坐下来,暖了酒在说话,我才重新回头,找了一阵,终于打定主意,折了一枝小心抱着回去了。 站在门口,房内暖意扑面而来,胤禛挥退碧奴,亲自帮我拂掉头上肩上的雪,脱掉外头狐裘。我见邬先生又在书桌后作画,胤祥在一旁愣愣地瞧着,于是取过书桌上常摆着的大青花瓷瓮,把梅花摆进去,也凑前去看。 邬先生手中一只小狼毫蘸了朱砂红正在点染梅花。横生虬枝下,一个女子清窈的身形裹在一身茸茸的雪白皮裘里,与茫茫雪地融为一体。她正微微抬头似在赏梅,素手纤纤轻扶一枝梅花。画面的角度能看到她的大半个侧脸,乌黑的发髻挑落一缕垂在耳后,目光盈盈若有所思,嘴角含笑,眉间微蹙,姿容卓绝。整个画面上只有红、黑、白三种颜色,红的梅花、朱唇,黑的虬枝、乌发,白茫茫的天地,银装素裹冰清玉洁纯美如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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