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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太后见她一眼看出了其中的奥秘,笑得越发高华和蔼,她微微沉吟着,说道:“奏章里说,皇帝受了些伤……”

  周贵妃听她言辞闪烁,正要再问,只见太后继续道:“皇帝受伤,虽然已无大碍,我总是心中不安,还是宣那使者前来一问为好。”

  使者再一次被宣至殿前,他稍事休息,面色已微风红润,更显得英俊轩昂。太后捏着腕间佛珠,问道:“皇帝的伤到底如何?”

  那青年偏将单膝跪地,声音清脆无惧:“陛下身先士卒,与鞑靼人搏杀时,虽然大胜,却意外落入凉川之中。”

  “淹到河里只会呛水,可大将军的奏章中,附有随驾御医的诊断,却说皇帝是‘身有十几处创口,犹以臂膀为重,’这是什么缘故?”太后毫不放松,继续逼问道。

  那青年摇首:“此乃军中机密,末将不知。”太后冷笑,刚说了句:“你也算是大将军的亲信……”便一时胸口发闷,说不出话来

  一旁一个侍女眼尖,立刻递上了茗茶,让太后饮下,才缓了过来。

  太后让那侍女帮自己捶背,待胸中憋闷消尽,才继续说道:“皇帝在军中经此大难,周大将军难道一无所知?他将皇帝的安全视若儿戏吗?!”

  她最后一句,虽然语气不重,却已是带出斥责来

  那青年将领面色苍白,只能闭口无言。

  一片僵持中,只听得纱幕轻舒,周贵妃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朝着这边深深看来。

  她的目光,与那青年将领甫一接触,便凝结纠缠,不忍分离。

  这殿中众人,军国大事,在这一刻都化为乌有,他们彼此凝视着,深深溺陷于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当年朝夕笑对,青梅竹马的少年少女,在多年后的今日,终于想见。

  原来……是你吗?

  一阵凉风吹来,庭院里的枝叶婆娑摇晃,片片花瓣,在窗前飘舞飞扬,翩然若仙,终究落入泥尘之中——

  他们彼此凝望着,眼中的热望与美梦,在下一瞬间,有如花瓣坠落,烟火熄灭,一阵风刮过,便了无痕迹。

  第七十七章 急转

  两人四目相对,碰撞间火花晶莹缠绵,却在下一瞬,归为平静暗涌。

  那短短的一瞬,却被太后尽扫眼中

  她不动声色的轻咳一声,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若无其事的看向周贵妃:“你这孩子,心中也在担忧皇上和父亲吧……”

  她深深叹息着,不胜唏嘘:“可怜见的,男人们出征在外,母亲妻儿们,却始终悬着一颗心哪……”

  她挥了挥手,示意那青年退下:“既然你一无所知,我且信你,不过皇帝的安危非同小可——告诉你家将军,让他谨记莫忘!”

  青年将领恭谨行礼道:“请太后娘娘宽心,皇上的辇驾正在回京路上,只是伤势未愈,一路上会慢些行进。”

  太后听了,不置可否,目视他退下后,深不见底的目光,在周贵妃的脸上停留片刻,才淡淡道:“我也乏了……大家请回吧!”

  皇后跟着她回到后堂,便迫不及待道:“母后,周贵妃和这偏将之间,怕是很有些瓜葛吧!”

  她抿唇冷笑,美目中已带上了鄙夷的神气:“好一个将军虎女,哼哼!”

  太后端坐如仪,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安详的笑意:“我已经让人盯紧他们了……若有苟且不轨,可就地擒拿——我倒要看看周浚的脸往哪里放?”

  皇后听得心花怒放,满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想起周贵妃平日里的孤傲跋扈,心中快意无限。

  她又和太后说了些闲话,才辞了出来,出宫门时却见一个宫女的身影,急急朝外而去,皇后依稀记得,这是今日为太后伺奉茶水的那个。

  怎么这么匆忙,真是没规矩……

  她漫不经心的想着,旋即便将它置之脑后,跨入了自己的宫轿之中。

  齐妃拈着手中素雅凝香的信笺,一时沉吟未觉。她身上披着一件秋湘色惠乡外袍,本来艳丽威仪的面容,很有几分苍白。她这一阵身体欠佳,受了些风寒,几位老御医都请来诊过,却始终不见好转。

  前几日,稍稍有了些精神,却正赶上嫔妃们为皇帝去寺院祈福,她素来要强,也挣扎着去了趟,回来又发了一夜高烧。

  如此往复,总也不见大好,今日身上爽利,正要出去走走,却在廊下木柱上,捡到了这样一封信笺。

  信笺以飞梭深深扎入柱身,展开一看,那刚毅清秀的字迹,隐约是周贵妃的手笔——

  她约我今晚亥时初分,在飞烟阁相会——

  会是什么事呢?她心中飞快揣度,想起今日午后,有别的嫔妃来探她,道是周大将军派来了使者,传来了大捷的消息。

  难道是和使者有关?

  她百思不得其解,终于还是决定赴约。

  晚饭后,她的精神很好,和侍女们玩了会绕绳开解。便带着贴身侍女香盈,出门散步去了。

  飞烟阁在云庆宫的南右方向,共胡七层,一向是嫔妃们登高赏景的地方,四壁有历代传奇人物的画像,都是栩栩如生,如见真人。

  齐妃让香盈在外等着,自己轻挽裙裾,袅娜而上。

  狭窄的楼梯,由乌木拼合,在昏暗中,闪着近乎幽蓝的光芒,几座宫灯在夜风中飘摇明灭,将整座楼映得诡谲幽静。

  楼梯回环,仿佛高耸临天,永无尽头,齐妃才走了一小会,就几乎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

  一种战栗的恐怖,从她心中升起。

  她手脚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登上阁顶。银白微红的圆月,带着妖异的冷光,刺得她眼睛生疼——齐妃只觉得身后一阵剧痛,利刃生生破开胸骨的声音,在体内清晰爆裂。

  她无力的跌倒在地,映入眼帘的是檀木地板上的一方玄色丝帕,上绣点点紫蕾……

  玄色幕天席地卷来,紫色弥漫成血,肆意汪洋——

  这是她在人世间最后见到的瑰丽光景。

  晨露只觉得自己一直在黑暗中徘徊,水淹没了她的头顶,她如胎儿一般,在水中载沉载浮……

  有一阵,她有些清醒,眼前晃动的是各个人影,而不是水波,但也许这也是幻觉。

  仿佛有人在耳边低喊,她努力想睁开眼,却丝毫使不上劲。整个人,好象又在水中上下翻腾,又好象不是,那颠簸震晃也许是马车?

  许多离奇的幻景,从眼前划过,却终究是浮光掠影,昙花惊梦。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觉喉咙一阵刺痛,颤抖着唇,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呻吟。

  “醒了吗?”惊喜的男音,在耳边响起

  她的眼睛艰难睁开,眼前模糊浮现的是瞿云担忧狂喜的神情。他端起一杯热茶,从她唇边小心喂入,两口下去,晨露才觉得浑身有了一丝力气。

  她浑身筋骨都在剧痛,声音嘶哑的有如乌鸦:“这是哪里?”

  “你已经回到宫里了!”瞿云道。

  下一刻,外间传来隐约的喧哗声,听着虽小,却越来越近,也越发激越。“宫里为何如此吵闹?晨露嘶哑着声音问道

  瞿云看着她,露出了一道无可奈何的苦笑——

  “此时此刻,宫里比街市还要热闹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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