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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四


  他镇静自若地下令,声音并不高,但身后百余骑的应诺之声,已将山间树木上的积雪震得簌簌而落。

  我紧张得浑身冷汗,只是更紧地贴住他后背,不让他觉出我的虚弱和畏怯。

  既已选择和他共同面对,我所能做到的,便只能是尽量减少我给他带来的负担。

  我不能拖累他。

  众人转过马头,沿着山脚的另一个方向飞奔起来时,两侧的灌木和山石忽然动了起来。

  准确地说,是那些伪装成灌木或山石的伏兵动了起来。

  雪地里突然被拉开的绊马索先将前面连着十余骑绊倒,接着便是跃上前的伏兵,各持刀枪剑戈,杀向倒地的骑兵。

  能被唐天重挑中,并在重重包围算计中冲出来的骑兵,自然都是身手非比寻常的死士。

  “侯爷快走!”

  前方的骑兵虽被重重地甩下马背,眼见有人袭击,第一件事,竟是先去砍断绊马索,打通唐天重和后面人马的道路,紧跟着才持刀自卫。

  他们不顾伤势腾挪之际,早已在格斗中失了先机。何况伏击的这些人,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刺客更合适,行动灵巧敏捷,身手立刻落在了下风,但见刀光闪过,惨叫连连,前方的雪地里,已迅速翻起了大片鲜红雪浪。

  疾驰向前的马匹,踏的不仅是敌人的鲜血,更可能是自己人的身躯。

  可这时候,再没有人顾得了去分清敌我了。

  活下去,特别是保着唐天重活下去,才是最终赢得未来战局的关键。

  斜刺里有人飞来一刀,唐天重冷哼着,手掌一翻,挂在马头的亮银长枪已握在掌中,挥洒时扬一片比雪花更炫目的光芒,闪电般迅捷划过。

  对方连惨叫也是短促,中枪处鲜血泼洒如雨,迅速融去大片白雪,连正在落下的雪花都似染了那鲜红,狰狞地扑打到脸上。

  庄碧岚前晚救我,同样也是这般在刀山剑海中奔来驰去,却到底是在黑夜之中,不若这样过于洁白的天色,连血色都能鲜明到眩目,令人阵阵地心悸。

  “把眼睛闭上!”唐天重低沉着吩咐我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身体正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好!”我轻声应了,尽量将自己蜷紧在他身后,默默感受激烈打斗时他那身健实肌肉牵引出的强大爆发力,却依旧大睁着眼睛,关注着眼前的战局。

  这些刺客伸手虽高,但人数顶多才与我们这一行人相当。这样的雪天从马背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攻击,总是占着天时地利的因素,因此被突袭的慌乱过后,唐天重的部属已迅速扭转局面,逐渐控制战局。

  这时,只闻刺啦一声,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劈开了漫漫雪光,然后在空中炸响。

  很美丽的火树银花,红得澄澈,亮得耀目,像是谁在张扬着爪牙,邪恶地纵声大笑。

  一计接一计,一环套一环,唐天霄竟谨慎到将唐天重任何可能退路都已算好,并竭力封死堵绝。

  唐天重眯着眼,眸子里灼过烈焰般的怒火,扫了一眼本该驻扎着他的八千精骑的军营。

  去探察动静的两名近卫还没有回来。

  也许再也不会回来。

  他们以响箭示警,不仅告诉了唐天重军营异常,也提醒了唐天霄所部兵马,唐天重已经到来。

  想来他们早有准备,如今再得到这些伏击者提供准确方位,大队援兵,顷刻可至。

  风雪声中,我依稀听到了追兵奔出营寨的马蹄声。

  “速战速决!”

  唐天重咬牙吐出这四个字,手中银枪势如蛟龙,再度贯穿敌人心脏。

  那人凄叫一声,临死之时,居然还能扬手发出一枚袖箭,直奔唐天重面门。

  唐天重向后一仰,已轻松避过,继续策马向前。

  银枪随着青骓马奔走的步履甩开那已不能再动弹的敌人尸首,带起一溜血珠,溅于雪地,迅捷被马蹄带起的白雪混杂住,如春日里揉碎了的落红,转眼被踩踏殆尽。

  看出唐天重打算即刻突围,一侧又有人不顾牵制住他们的骑兵,飞起袖箭径射过来。

  唐天重挥枪击落两枚袖箭,定睛看了一眼跌在雪地里的袖箭,向身后沉声喝道:“小张,阿陈,为我断后!”

  这青骓马本是当日唐天霄为支开他而带他在宫中所选的塞外宝马,性虽桀骜,一旦被唐天重驯服了,倒是匹万里挑一的好坐骑,即便负着我和唐天重两人,都能轻若无物,驰骋如电。只要他那些部属将袭击的刺客尽量拖住,以他的身手,一马当先冲出重围并不困难。特地叫了两名心腹近卫过来断后,必定是为我的安全着想了。

  果然,伏击者见唐天重欲要脱逃,竟有几个不顾一切摆脱开对手的纠缠,仗着自己的轻身功夫,拼了命般袭击过来。

  看出唐天重对我的安全多有顾忌,这些堂堂的战场男儿,竟把我当做了唐天重最大的空门,毫不犹豫地将刀剑挥向我。

  身后的张校尉和陈校尉连连为我挡开刀锋剑刃,并及时地击落了两枚射向我和唐天重的暗箭,解了唐天重的后顾之忧,果然让唐天重一路势如破竹。

  对敌之际,扑到我脸庞上的冰冷,已分不清是融了的血水,还是敌人的鲜血。

  从军营方向奔出的追兵马蹄声越来越近,但前方的敌手终于也越来越少。

  挑飞最后一名挡路者的钢刀时,唐天重仿若略放下心,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他们想擒杀本侯,做梦!”

  他冷冷地笑着,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青骓马便发出长长的嘶叫,风驰电掣般向前冲去。

  马儿加速行进的瞬间,我的背部止不住向前冲着的力道,略微向后仰了一仰。

  几乎同时,后背仿佛着了重重一击。

  我听到了金属挤开护身甲片的尖锐刮擦声,甚至听到了锐物钉入骨肉中的轻微声音。

  剧痛迅速蔓延时,我忍着疼没有呻吟出声,咬紧牙关转头看时,张校尉正一脸惊慌,向刚被唐天重磕飞兵器的那人一刀斫下。

  那人顿时身首异处,紧屈着的右手慢慢松开,却还看得出刚才出其不意射出袖箭的姿势。

  紧随其后的张校尉和陈校尉发现我受伤,急急要奔上前时,我忙向他们使了个眼色,又示意他们看山下大道上隐约可见的大队追兵。

  他们神色一凛,对视一眼,紧张地驱马随在后面,到底没敢惊动唐天重。

  他们大约也清楚,若此时让他发现我受了伤,也不会有机会为我包扎处理,白白地乱了唐天重心神而已。

  有些无力地伏到唐天重背上时,他若有所觉,微微侧了头问道:“累了?再撑一两个时辰,便该是咱们的地界了。唐天霄胃口再大,吞了我的八千精骑后,也没能耐动我那十八万精兵!”

  刚脱重围,身后又有无数追兵如乌云般压上前来,他却不改豪宕刚毅,线条分明的五官斧刻刀凿般深邃着,只在冲我微笑时泛出泉水般的清澈,孩童般明亮见底,除了我自己的倒影,再无一丝杂质。

  我看到自己脸庞静静地镌于他的瞳仁,面容苍白,消瘦得两边的颧骨凸出,纵然曾有过怎样的天香国色,此时也已被折磨得光彩全无,怎么看都不过是个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病弱女人。

  便是这样一个无姿无色总是为他人带来灾难的女人,也能这般占据他全部的目光和心神吗?

  我不觉冲他微笑,那瞳仁里的女人便也微笑,满满的幸福。

  “不论何时,侯爷都是我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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