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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一


  曾经那样咬牙切齿地咒骂凤烨,但是,她比凤烨更加恶毒。凤烨只是一杯毒酒误杀了素沉,而她`````她把冬珊瑚泡的茶递给自己的丈夫,心想,这分量并不过分,听天由命吧,让上天来决定,谁能够看着阿寿长大。

  “没有人会诅咒您。”崔落花在她耳边镇定地说,“您是明白自己宿命的素皇后。这国家,要么是皇帝的国家,要么成为权臣或者权宦之国,要么成为皇后与外戚之国。从来没有一个“丈夫”和“妻子”联袂控制的天下。”

  素盈的颤抖无法停息:素皇后的宿命,就是用“胜利者”三个字掩盖“犯罪者”`````可是在心里的无数情绪,也能够被掩盖吗?

  潘公公匆匆地走出来说:“圣上睁开眼睛了,唤娘娘进去。”

  素盈立刻挣脱崔落花,跌跌撞撞地走到皇帝床边。

  所谓的睁开眼睛,其实是半闭着,极缓慢地眨一下。但深泓从模糊的景象中辨别出素盈的泪颜。“为什么`````”随着他的喉头气息翻滚,囫囵涌出一句话。

  素盈抓着他的手臂,将脸埋在床上嘤嘤地哭起来,深泓并没有期待她的回答。她亲眼见过宰相如何在他床边受骗。“唉——”她叹了口气。她的秘密,也许要到灵前才能听见。他又接连地猛烈地喘息起来。

  “陛下——”素盈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我在陛下的眼中,是一个人吗?”

  深泓转动眼睛凝望她,看清一张被愧疚折磨的脸。深泓知道她会说出一些什么,这个女人无法直视她的受害者。

  “为荣安,陛下夺走我的婚约。为睿洵,陛下不愿我生儿育女。为了你的朝廷,陛下建议我在你辞世之后遁入空门`````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我知道自己排在他们后面。”素盈垂泪叹息,“现在连阿寿和丹茜宫,也要夺走了,我在陛下眼中,是一个没有感觉,怎么样摆布也无所谓的木偶吗?”

  “陛下,我不想做一个被丈夫废黜的皇后。”素盈的哭腔听起来仍然坚定,“我不想被你赶到一个偏僻的离宫之中,再也不到我拼命得到的孩子。”

  深泓提起嘴角,却没能笑出来:在这一位素皇后心里,谁也不是输给丹茜宫,是输给了阿寿。

  “陛下,你不想要我生下皇子,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生下了个孩子,像陛下一样不幸。更不想生下一个洵那样的孩子,因为不像陛下,而不幸。”素盈握住深泓的手,说:“我有孩子了——阿寿将成为你的继承人。哪怕钦妃生下儿子,哪怕我将不得不与全家为敌——众叛亲离也许就是我未来十年的寂苦,没有关系。我会保护阿寿的皇位。这是我给陛下的````最后的爱情。”

  “既然一切如你所愿`````为什么要哭?”深泓费力地说出这一句,换来素盈泪如雨下。

  因为,我不得不做这些我不想做的事情,来换一段我并不喜欢的生活。她说。

  因为,你要离开我了。她说。

  “阿盈……”他气如游丝。“陛下!”她慌张地唤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又不断地提高了声音喊他。外面的太医们听见,陆陆续续走进来,虽然并没有绝好的主意,还是倾力抢救。

  素盈觉得心中无比难过,却不知自然究竟是为什么难过。崔落花搀扶着抽泣的素盈回到丹茜宫。“娘娘请等待吧。”

  素盈颤巍巍地走多妆台前,从抽屉中取出一把玉梳,上面刻着“结发同心”。是她成为皇后的那一天,得到的赏赐,一直是最喜欢的一把。她抚摸着梳齿,悲切地想:“他从来没有一为她结发。而她也从来没有得到他的准许,碰触他的发丝。

  现在她将等待仅有的一次,等着宦官带来皇帝的死讯时,传她去为他的尸身梳头……

  这一等,却是三天。

  第四天的傍晚时分,来了一名黄衣宦官说:“请娘娘到玉屑宫。”素盈顿觉天旋地转,伸手扶住妆台,手指就压在玉梳上。

  宦官会错了她的意思,低地地说:“梳子……不必带了。”

  崔落花警觉地问:“怎么?”

  宦官静静地回答:“圣上请娘娘到玉屑宫”。

  只是添上了圣上两字,其中意味顿时令素盈容颜失色。崔落花立刻扶助住她,低声地说:“娘娘,随机应变。臣会同您一起。”

  玉屑宫的气氛有些奇怪。不仅重臣云集,连荣安与真宁也在。素盈走进去时,被这拥挤的寂静吓了一跳。看见她进来,他们心领神会似的——退出。唯有荣安怒视着素盈。

  “荣安,你也出去吧。”她的父皇端坐在胡床上,语调平静。

  “父皇,我要搜这个女人的身!”荣安粗鲁地指着素盈说,“若有寸任在身,请父皇当即赐死!”素盈的身子晃了晃,脸色更加苍白。

  “放肆。”皇帝轻斥她一句,荣安悻悻地了素盈一眼,摔袖出去。玉屑宫里只剩下帝后,还有守在皇帝身边的两名禁卫、潘公公与跪在门边的崔落花。

  素盈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夫君:“你……”

  他的声音依然虚弱,却不再是那一股荡漾在生死界限上的游丝了:“我告诉他们,昏厥那天一切正常,只是在丹茜宫里喝了一杯味道有些怪的茶水。荣安以为你要毒害我,所以才会那么失礼。”

  “阿盈。”他宽容地微笑了一下,“我平常咀嚼的冬珊瑚,并不是从枝上摘下来的果实和叶子——是以药水浇灌,被药水浸过的。与你找到的,有着天地之别。以寻常的冬珊瑚叶子泡的水,至多让我痛苦,不能让我死亡。”

  素盈听到这里,呼了一口气,忽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

  “你看——有些事情,你可以决定如何开始,但它未必会依照你的计划去继续。”他笑了一下,说:“我们都知道对方日后不会依照我们的想法走下去。素盈,我比你发觉这件事情早了一点,所以我还有机会重新选择,而你,不会再有机会决定别人的命运。”

  素盈仰望他的脸——夕照为他的侧面镶了一道金光灿烂的轮廓,却留给她一张看不清楚的容颜。她心里苦笑,皇后对他来说算什么呢?女人对他来说算什么呢?

  从来没有放在眼里吧?至多,她不过是一枚自以为获得生命的棋子,让这盘棋局再一次闪耀出帝王的无上权威。

  “陛下冤枉皇后了!”跪在门边的崔落花忽然开口:“臣有下情禀报。”

  “崔秉仪?”皇帝看了看匍匐在地的崔落花,漫不经心地问:“你知道的事情很重要吗?”

  崔落花向前膝行几步,平静地抬起头,说:“有。”话音未落,她突地跃起,袖中不知什么时候藏了匕首,直刺向皇帝的心口。

  潘公公高喊时,禁卫挡在了皇帝的面前,而素盈鬼使神差地拦腰抱住崔落花。崔落花一击未能得逞,握着匕首的手被素盈紧紧抓住。

  “崔秉仪,你疯了吗?!”素盈怒斥时,禁卫已扣住了崔落花的手臂。但崔落花直视着惊讶的皇帝说:“茶水中的冬珊瑚,皇后娘娘并不知情,她也同样喝了——那是我投在水中。”

  皇帝冷笑:“好个忠仆,你要替她?”

  “不是替她,是替琚相。”崔落花坦然说:“我是琚相的表姐,多年受他照顾。这是为被陛下逼死的琚相报仇。娘娘与此无关。”

  皇帝对她的借口愣了一下,这空隙禁卫将崔落花扭送出门,素盈紧紧地扯住她的衣带,问:“老师!为什么?!”

  “你是我的学生。”崔落花急促而温柔地说,“使我留名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你。你不能这样倒下。”她刚说完就被禁卫拖走,一路上仍高呼着:“我虽未能得手,亦不负琚相!”素盈追到门前,听到外面的人对崔落花的高呼报以一片惊噫。她忽然透不过气来,缓缓地倒褪会玉屑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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