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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二


  “我会去求情。”素盈握着素澜的手说,“请求圣上给素澜一次机会。”

  “娘娘你也跟着她发痴吗?”

  素盈向钦妃笑道:“姑姑,难道你不想看看?常常有人攻讦皇后之家凭借女色取媚帝王,不学无术,尸位素餐。我真想看看那些自负的书生,结结实实地败在东平素氏的女子脚下!”

  素澜大喜过望,跪在姐姐面前行过大礼,高高兴兴地回家去了。

  钦妃一旁一个劲讪笑。素盈见状道:“姑姑不需担忧。以素澜的才华和机灵,在这事上是不会吃亏的。”

  “若世上的事,全由才华和机灵来决定,她的确很难吃亏。”钦妃不冷不热地说。“恐怕她想得好,旁人却不是那么认为呢。娘娘看看吧!只怕别人没拜倒在她脚下,她先要向别人跪拜央求。”

  “这话怎么说?”

  钦妃哼一声,说:“妾是个迷信的人。依妾之见,阿澜这事起头就不祥,起假名用什么字不好?偏生把自己名字里面的‘门’扔掉。希望这事不要害她无门无户、无家可归!”

  素盈只当她又对素澜泼冷水,并没有放在心上。孰料三日之后,平王匆忙地入宫求见,竟应了钦妃的预言。

  “什么?”素盈听了一遍,不信自己地耳朵。平王拿出一叠纸交到她手中,抬头上赫然写着“放妻书”三个字。平王气得面色铁青。愤愤地说:“云垂这小子!居然将我们阿澜休了!”

  素盈一边看一边摇头:“阿澜为他生儿育女,也没有听说他们夫妻不睦。云垂是一时脑热才做出这事吧?”

  “他要不是相爷的儿子,我真恨不得……”平王气得攥紧拳头,说:“相爷的儿子休了皇后的妹妹,简直是天大的笑话!阿澜已经被他送回家里,连哭了两日,今天她也不哭了,我反而害怕——娘娘说这可怎么好”他斟酌一番,压低声音吞吞吐吐地说,“娘娘知道阿澜——她对人好的时候是真好。可是她也能干出一些……出格的事……这事已经够大,万一再闹出人命……”

  素盈忙制止住他说下去:“父亲不要慌乱。阿澜有非凡的抱负,不会轻易葬送自己。父亲回去开解她,我试着劝劝云垂。”

  平王磨磨蹭蹭不想走,又说:“我们阿澜又没犯七出。云垂仗着自己是相爷的儿子,一句’两情不合‘就送回娘家,摆明了以为没人能管他。娘娘可要请求圣上干预此事,不准云垂休妻?”素盈听罢悒悒一笑:“后家与相府的联系就要切断,简直是他的天赐良机。他会出手重结么?”

  她的话自然不错。平王只得喟然长叹:“素沉与素飒已经劝过云垂。云垂对他们两人的态度还好,只是不听劝,无论如果不要素澜……希望娘娘有灿莲之舌,否则我家与相府非但做成不亲戚,恐怕还要生出嫌隙。”

  素盈思忖,郑重其事好召见云垂,若是不能扭转结果,反而更加令人齿冷。算来后天就是二月望,又是皇家挑选的钓鱼宴的日子,届时皇帝要以这一天捕来的牛鱼宴请宠臣近侍。今年他身体不好,已吩咐素盈主持钓鱼宴,奖赏不可逊色往年。皇后在宫中殷勤操劳,许久不曾与家人团聚,宴罢可顺道归省。素盈想了想就叮咛父亲,那一天务必让两个哥哥请云垂到平王府中。

  钓鱼宴后,平王府迎接皇后归省,素盈随大哥素沉穿过通门,到了一处静厅中。

  云垂正在等候,一见素盈连忙跪拜行礼。素盈先同他寒暄几句,问他母亲身体可好,又问几个孩子近来如何。云垂知道她真正想说什么,答完之后爽性问:“娘娘是要为素澜做说客吗?”

  素盈没有立时回答他,却说:“素澜是我的妹妹,但我不敢说了解她,可有一事,我知道得很清楚——她是我家着力培养,无论夫婿是什么样的脾性、有什么样的好恶,她都懂得如何去讨她欢喜……”

  云垂笑了笑,对素澜的这个好处并不是在意,说:“如果她的夫君是帝王,她的确会使浑身解数,极力奉承。可我不是。”

  “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呢?”素盈顿了顿,和气地说,“云垂,你是真心休妻吗?还是……你的父亲……”

  “这与家父有什么关系?”云垂蹙眉看着素盈。素盈没法告诉他,宰相想要牺牲皇后陷害东宫,皇后侥幸不死,两人再也没法维持虚伪客气。宰相将皇后的妹妹逐出家门,也不能理解。

  云垂猜不到素盈的心思,自顾自说:“娘娘,我已同两位郡主说过——令妹是太优秀的女子,我永远不能满足她对我的期待。”他看着迷惘的素盈,笑笑说。“娘娘尽可以轻视我,责备我整日享乐、午过且过。然而这就是我呀!”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那天,我从来没见过她那么高兴。原来是因为她技压群雄,一鸣惊人。我忽然觉得,最让她雀跃跃的,不是她的才华得到伸张,而是她的犯禁取得了满堂彩。我怎么会娶了一个不顾一切要出人头地的女人呢?忽然觉得很疲惫,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同她大吵起来。”

  素盈轻轻地说:“云垂,你知道素澜——她本来是要入宫的。让她籍籍无名地在这世上白走一遭,她不会甘心啊!”

  “是呀……从一开始,我们的姻缘就让她胸臆难平吧!所以才会不断寻找途径,张扬她的优点。”云垂黯然道:“我一直觉得,我们夫妻之间隔了一些什么。那一瞬忽然觉悟——我与她之间,隔着一整个世界。她站在另一个世界里,不向我妥协。而我,也没法为她放弃自己的世界。娶一个素氏女子,竟会这样的累。”

  他向素盈和素沉深深地躬身:“云垂资质驽钝,胸无大志,与令妹两心不同,难再携手。放妻书文已成,夫妻缘尽。但愿令妹重梳蝉鬓,另觅良人。”他说完又行一礼,从容告辞。

  行至门边,忽然看见素澜就在门外站着,一言一词都听得清楚。云垂谦逊地施了一礼,素澜也答一礼。两人都没有翻脸。

  素沉送云垂出府。素盈忙将妹妹唤到身边,拉着她的手不知道说什么好。素澜不容姐姐来可怜她,先开口说:“我已经想明白了。与我相伴,她是过得辛苦的那一个。我总觉得自己牺牲很多,他却觉得,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也许分开才对”

  素盈忍不住地为她遗憾,叹道:“你这是何苦!”

  “姐姐,你看——”素澜牵着素盈的衣袖,拉她来到窗前。窗外刚好能够看见平王府后宅一座又一座整齐的小院,那是平王仍在世的九位夫人的住所。“姐姐,你喜欢她们吗?”

  怎么可能喜欢呢?素盈心上疏涼。那里面并没有她的母亲——她的母亲早就死了,也许是被里面的人害了吧?那里面也没有一个人,把她当做女儿。

  素盈从小就学会不去在乎:她不是那些人生的,没法让她们显耀,没有资格要求她们对她好。可是今天迎驾时,她们一个个满脸堆笑,关切好问长问短。现在素盈有用了,她们都想用示好让她惦记。素盈立刻就知道自己永远无法喜欢这些女人。

  但她唯一能做的事,是殷勤地一一问候她们。

  离开皇后,她们固然少了盛气凌人的资本。可是失去父亲广泛联姻得到的这些亲戚,皇后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我讨厌她们。”

  乍听到这句话,素盈疑心是自己不小心说出来的,一怔之下才知是妹妹在旁边咬牙切齿:“一想到我日后也是这个样子,我甚至痛恨自己身为女人!我娘在世的时候总是说,我比她强。难道比她强的结果,就是跟她一样,变成一个只知道在家里讨好男人、同一群女人周旋、整日碎碎算计一点蝇头小利的浅薄妇人?!绝不!”

  她说出这句话时,胸膛一起一伏,仿佛胸中燃烧着亿万火把。素盈忽然觉得,云垂和素澜的分离并不是那么的不幸。

  云垂过了两天将素澜陪嫁的财物奴婢送回,虽然尽量不张扬,然而大队人马还是引来路人议论纷纷。素澜的奴婢当中有配给相府下人为妻的,不再归回。那些奴婢失了素澜作主,料定日后不如从前,这一日也跟到平王府同素澜泣别。

  素澜不是儿女情长的性格,除了嘱咐她们机灵做人之外,也没有更多可说。见云垂领着她的孩子进来,她才忍不住动情。大一点的双生子知微和知渐已经两岁,察觉这一次一外公家非比寻常,两个孩子都不开口生事。知机和忘机才刚会走,只知道牵着父亲的衣襟东张西望着。素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语重心长地对云垂说:“大家庭里没娘的孩子如何长大,我亲眼见过。虽说宝剑锋从磨砺出,可我不忍心自己的骨肉重蹈覆辙。但愿公子的新妇温柔典雅,善待我儿。”

  “孩子们是琚家掌珠,怎么会受委屈?”云垂顿了顿,说,“归还你的陪嫁之物若没疏漏,我就告辞了。”

  素澜笑道:“我怕缺那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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