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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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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儿有瞬间失忆的感觉,脑袋一片空白,发了好一会儿呆,这才想起自己在一个叫天外天的峡谷,这里就好像红尘中的一处仙境一样。她推门出来,感到晚风微微有些凉意,可是她意外地并不觉得冷。太阳这时还未完全隐去,东边已经升起一轮圆月,在群山间怯怯地露出头来,淡淡的、乳白色的,像一个睡眼惺忪的孩子,还未完全醒来。肚子却开始咕咕叫起来,将近一天一夜粒米未进,一旦察觉饿了,真是难以忍受。 她来到后面的木屋,想找找有什么可以吃的。推门一看,十分诧异,摇床、襁褓、拨浪鼓、小小的纱帐,桌子上堆了许多木刻的玩具,小人儿、面具、小车、小马等等,床上有几件绫罗制的婴孩的衣帽鞋袜,针脚绵密,做工精致,看得出做的人非常的用心,全新的似乎都没穿过,只是年岁日久,颜色褪得很厉害。屋里空荡荡的,并没有小孩,角落里有一面菱花铜镜,镜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看来也并没有人住。 她站了站,推开右边的另一扇门。里面陈设精致多了,窗明几净,空气清新。当中一张红木大床,白色的帷帐层层叠叠垂下来;前面是一张暗红色的大木桌,铜色的圆形雕花木凳,桌子上面放了梳妆盒、铜镜、钗环、头油等女子物事;后面放着一架屏风,上面绣了大红的鸳鸯戏水的图样,墙角有一对铜制的大烛台,上面插着半截未燃尽的红蜡烛。她想,这分明是一对年轻夫妇的新房,只是不知女主人做什么去了。 她正要出去,风吹起白色纱帐,床上似乎有人正在睡觉。她想,如果是女主人,应该跟她打声招呼才是。她蹑手蹑脚走过去,站在帘外轻声说:“喂,你好,我是云儿。”半天没见里面有动静,她轻轻掀起纱帐,只见一个年轻女子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腹上,双眼紧闭,垂下的睫毛又浓又密,如燕尾蝶的翅膀,似乎随时会张开。她眉眼甚是秀气,光洁的额头,弯弯的柳叶眉,小巧秀挺的鼻子,嘴巴小而丰润,颇具诱惑。云儿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美的人,一时间看呆了,不知这人是谁,比天香院的头牌采荷还要多几分空灵之质、秀美之姿,只是脸色略显苍白,似乎气血不足。 她有些慌乱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打扰你的……”慌忙放下纱帐。过了好一会儿,依旧没听见半点声响,她心中奇怪,偷偷掀起一角,见那个女人还是如刚才那般躺着,一点没变过。云儿犹豫着伸出右手食指放在她鼻尖探了探,吓了一跳,立马缩回来,几乎没一点气息!她捂住唇,忍住尖叫的冲动,手指搭在她脉搏上,半天才察觉到那么一两下微弱的跳动。她抖着手往外跑,这,这,这不是一个活死人吗,简直比鬼怪还恐怖! 惊慌失措的云儿撞进一个人的怀里。楚惜风提着一只山鸡进来,看见云儿,勃然大怒,大手攫住她的肩膀,厉声喝道:“你干什么?”云儿抬起头来,见是他,莫名松了口气,从他怀里挣扎出来,懦懦说:“我,我没干什么……”见他似乎很生气,一边说一边往后退去。楚惜风一手掐住她脖子,恶狠狠地说:“不是让你别乱闯吗?”云儿双手掰着他的手指,吐着舌头拼命吸气,翻着眼睛断断续续说:“我,我,我没有……乱闯,我,咳咳咳,我只是饿了……” 楚惜风手越缩越紧,冷眼瞧着她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微弱,眸中阴狠的光芒一闪而过,就在云儿差点气绝而亡时,蓦地松了手,将她往地上一扔,大吼:“出去!”云儿双手摸着喉咙,半天才缓过劲来,撑着桌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哑着声音说:“对不起,我,我,我……”“我”了半天也没“我”出个所以然来。她想走,回头见他呆呆站在那里,整个人三魂就好像去了七魄,木木的,肩膀垂下来,背影说不出的萧索孤寂、落寞悲伤。她心里很同情,轻轻走近他,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胳膊,低声说:“楚惜风,你怎么了?” 见他没反应,她搬了个凳子过来,怯怯说:“你坐……”见他这个样子,她怪害怕的,还不如用手掐着她的脖子来得正常呢。楚惜风怔了良久才回过神来,看见她有些奇怪,冷声问:“你怎么在这里?”随即想起来,拍着自己脑袋“哦”了一声,淡淡说:“你走吧,别再来这里。不然,哼,我‘杀人不留行,千里楚惜风’的名号可不是吹牛吹出来的。”他靠在窗台边坐下,手搭在窗棂上,眼睛望着外面的夜空,不再说话,也不再看云儿一眼。 云儿见他如此,只得出来,走时顺手带走了地上的山鸡。她在湖边挖了个洞,清了内脏,洗干净后,裹上和好的黄泥,生了一堆火。屋前有几株柳树,枝干上长了些云堆似的灰褐色的新鲜蘑菇,她知道能吃,便采下来,涂上油,撒上盐和胡椒粉,放在火上翻烤。不一会儿焦香飘出来,馋得她口水流了一地,顾不得烫,张口就吃,十分带劲。等到蘑菇吃完了,山鸡也熟了,她熄了火,扒出来,找来盛茶的托盘,放在上面,撕下一只腿,刚吃了一口,想起楚惜风,心里堵得厉害。她来到后面的木屋,也不进去,站在窗外招手,一本正经地说:“喂,你出来,我有很重要的事跟你说。” 楚惜风本想不理她,见她神情严肃、一脸郑重的样子,唯恐真有什么事,带上门出来,冷冷问:“什么事?”她不答,偏了偏头说:“走,我们去那边说。”带头往远处走去,在湖边一块大石上坐下来。楚惜风负手站着,颇不耐烦,皱眉问:“你到底有什么事?你的回答最好让我满意,不然金翎剑恐怕就要饱饮鲜血了。”凶神恶煞地看着她,他此刻心情非常不好,正想杀人泄愤。 云儿递出怀里藏的半只鸡,仰头微笑着说:“民以食为天,吃饭总是大事吧?”楚惜风愣了好半天,最后默默接在手里,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手臂一甩,半只鸡哗的一声落进湖中心,激起一圈水花,荡起一圈涟漪,随即平静下来。他在草地上坐下来,好半天没说话,微风吹过,突然抬头说:“你看,月亮出来了……”顿了顿,喃喃念了一句:“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云儿心想:他到底在问谁,明月、清风、大地,还是他自己? 这时月亮已经升得有半天高了,幽深的碧空如水洗过一般,十月在望,一轮圆月似白色的太阳落在树杈上,像鸟儿在梦里筑起的一个巢,安稳的、甜蜜的,风雨不侵。她沉吟半天,终于问了出来:“屋里睡着了的那个姐姐,是你什么人?”小心翼翼,唯恐触怒了他。 也许受了月亮的蛊惑,也许是夜色让人的意志变弱,他没有暴跳如雷,听着微凉的夜风在身旁吹过,叹了口气说:“阿怜是我的妻子,她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云儿点头,确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世所罕见,她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见他许久不说话,为了使气氛活泼一点,她调侃地说:“阿怜?你叫楚惜风,难不成你妻子叫秦怜月?”不知为何,脑中秦怜月这个名字脱口而出。 没想到他竟点头说:“没错,原来你知道。”云儿连忙摆手,“我瞎说的,完全是瞎说的。”误打误撞都能猜中,这也太巧了,她不去替人算命真是浪费人才。过了会儿,云儿察言观色,见他没什么大的动静,舔了舔唇角,委婉地问:“你妻子是生病了吗?”什么生病,恐怕是永远醒不过来了,瞧她那样子,出气多入气少,跟木头人没两样,奇怪的是竟然没有完全断气。 楚惜风点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嗯,她一时睡过去了,只要找到合适的药,一定能将她救醒的。”眸光坚决,对此深信不疑。 云儿想问他妻子为什么会得这种怪病,还想问他隔壁婴儿的用品又是怎么一回事,想问他天外天是怎么发现的,想问他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很多很多问题,最后还是没敢问出来。可是楚惜风心底压了太多的往事,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一个人独自舔吮,太寂寞了,在这样一个月白风清的晚上,有人能说一说话,也是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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