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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她带着笑,用手把几绺细发抿到耳后,微微偏着头看我。

  我淡淡地说:"母后要把侄女嫁给他,现在已经召他商量了,只等诏书下来,大约就要成婚了。"

  她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良久,雪融化一般慢慢消失,脸上的肌肉却开始微微抽搐。

  我忍不住叫她:"艾悯……"还未说出什么,她已经倒了下来。

  我把她架到桌子边,给她倒茶,茶水因为手的颤抖洒得满桌都是。

  一连灌她喝了四杯,她才有了气息。

  她眼睛干涩,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才问:"太后的意思?"

  我点了下头,她惨然说:"这样。"

  其他,再没有什么话。

  我低声说道:"或者,赵从湛会力争……"

  "何必……这也是好事。他所求的不过是人生与家人平稳,我又何必耽误他。"她恍惚着顿了好久,又说,"他一族人的命运就全系在这上面了……得太后垂青,以后便不用过这胆战心惊的日子,但若为这事抵触了太后,他们一家以后就更难以容身了。他把家人看得最重,我是知道的。"

  我看着她惨然的神情,心里害怕极了,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腕冰凉,微微颤抖,却触不到脉搏的跳动。

  心口突然被人猛捶了一下,悲哀凶猛地向我扑过来,耳边幻出无数的呜咽。

  我那轻轻一句话,到底会改变多少事情?

  而她居然平静了下来,低声说:"何况,即使从湛与我真能在一起,我以后又如何面对他的家人?"

  我看着她,不知如何说话。

  她木然地站起来,示意我回去:"你帮我对他说一声,我过不惯这里,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对不住他了。"

  我照她的意思走到门口,然后她伸手把门关上,我听到她重重靠在门上的闷响,我站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传来清脆的一记撕裂声,那声音尖锐,刺得耳膜发痛。我用力撞开门,看到她就靠在墙上,闭眼伸手到领口,撕扯红色嫁衣的绣沿,那晚霞状的衣服是轻容所制,生生地裂了数道大口子。整件红色嫁衣,全部毁了。

  我心里一阵翻涌,扑上去抱住她。

  她茫然地没有挣扎。可我居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因为她把她的头抵在我的胸口,歇斯底里地痛哭出来。

  那些眼泪针一样刺进我的血脉中。

  回到宫里已是迟暮,照例先去向母后报平安。母后对赵从湛的事什么也没有说,却问了朝廷事:"曹利用已降为左千牛卫上将军了,皇上还要贬他为崇信军节度副使、房州安置,恐怕于理不合?"

  "当年的宰相寇准都可被父皇贬为衡州司马,枢密使为节度副使又有什么奇怪?"我漫不经心地问。

  母后微微地眯起眼看我。

  我恭谨地看着她:"那母后的意思,让孩儿收回成命?"

  她又转头去看其他折子去了,说:"那倒不必,况且这也是吏部的考虑。现在东京兵马的枢密使,该是范雍顶替?""是。"

  范雍很得母后的心,所以她点了下头。

  回到仪元殿,我让伯方去召了赵从湛来,告诉他,她过不惯这里想回去,所以要悔婚,她说对不住他了。

  赵从湛眼里居然泪水夺眶。

  我本想问问赵从湛是否已答应,但是也罢了。不如不知道。

  几天后,曹利用在去房州的路上自杀了。

  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心里一点准备也没有,怔怔好久,想,不过是失势而已,又何必如此呢?

  想来这个人是因我而死的。心里抑郁良久,不知道这天下还有这样的人。再仔细一想的话,似乎赵从湛的爷爷也是自杀的。

  我为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打了个冷战,忙把它压下去。

  官场上的人,似乎常常会比寻常人脆弱很多,一点风浪就能摧折一生。

  再到安福巷,发现她在收拾东西。

  "你要去哪里?"我诧异地问。

  她停下手,转头看我说:"我要回去一趟……我只要走个一两天再回来,这里就一切人事皆非了。所有都全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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