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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太子猛然停了下来,眼睛转了转,忽而抬头笑道:"他知道又怎样?他不会告诉父皇,这是他欠本宫的。余大人,你赶快把此人处理掉,别留下祸患。"

  漫夭一愣,绕了半天,还是逃不过去。

  余大人命人抓住漫夭,强迫她按下手印,漫夭浑身乏力,根本挣脱不得。她看着认罪状上鲜红的指纹,似乎听到了手起刀落的砍头声音,这下子,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太子这才满意地走了,走之前叮嘱余大人做好善后,茶园里的人一个都不能留。漫夭闻言气愤至极,她撑坐在地上,十指紧握,望着他大步流星地走出门去,消失在视线之内。她还在想,萧煞怎么还没出现?是不是那个人不肯救她?如果那人不救她,那么她是不是还要坚持不说出身份,等着被冤死?

  漫夭正暗自思索,忽听余大人"啊"了一声,奇怪道:"太子殿下怎么又回来了?"

  太子的确回来了,只不过,他是慢慢地退着回来的。退到门口时,漫夭才看到有把剑抵在他喉咙口,而余大人也看到了,脸色大变正要喊"有刺客",冷炎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而余大人那声"有刺客"愣是哽在嗓子眼没喊出来。

  再往后,漫夭看到了离王宗政无忧。

  他的脸依然俊美绝伦不似凡人,他的眼依旧邪妄冷酷如地狱阎罗。他淡淡地朝她看了一眼,她就觉得她那只已经踏进棺材的脚被生生拽了回来。凝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终于松了,身子再无力支撑,便朝地上倒去。倒下之前,她笑着对他说:"你……终于来了……"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树梢的空隙,照进半敞着窗子的宽敞房间,透着丝丝暖意。

  宗政无忧坐在床边,侧头凝视着沉睡中的女子平静柔和的睡颜。她睡得真是安稳,安稳得让人妒忌。想到她昏倒之前的那句话,宗政无忧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说,你终于来了!

  她怎么那么肯定他会去救她?如果他不去呢?她会怎么办?

  宗政无忧伸手端过一只药碗,等着她睁开眼睛。

  也就是在这时,漫夭真的睁开了眼睛。一睁眼便看到安静地坐在床边的男子,他背靠床栏,端着药碗,微微偏着头,邪眸深邃,静静地凝视着她,眼光温柔。

  漫夭呆了呆,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连忙又闭上眼睛,等再睁开时,眼前情景没变,宗政无忧还在,那被她认作是不可能出现在他那双邪妄眼眸里的温柔也还在。

  "离王殿下?"她看了他半晌,才不确定地唤了一声。

  宗政无忧目光不变,懒懒地"嗯"了一声,嗓音低沉充满磁性,"你醒了。起来,喝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微微勾起,有温柔的笑意从他好看的唇边一点点蔓开。

  漫夭不禁愣住,这样的笑容在她于金殿上看到他第一眼时曾想象过,但自他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她就认为,他的笑容可以是嘲弄、讥讽、冷笑,却绝不可能会是这样干净而温暖。是什么让他在一夜之间改变了对她的态度?而且还改变得这么彻底!

  漫夭戒备地坐起身,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他,没有接药碗。

  "殿下为何会在我的房里?"她问完立刻觉得不对劲,如果真是在她的房里那就坏了!她连忙打眼一扫四周,鹅黄色丝质锦被,楠木大床,半圆形镂空雕花屏风,白玉青花细瓷装饰物,这哪是她的房间!

  "这……我这是在哪里?"其实不用问,她已经知道了。

  宗政无忧笑道:"本王王府。这座院子以前没有名字,以后就叫漫香阁。"

  漫香阁?他这是什么意思?漫夭蹙眉,一肚子的疑问。

  "你……"她犹豫着开口,想问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因为宗政无忧此刻的表情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好像他们之间本该就是如此一般。他坐在她的身边,半垂着眼望她,姿势慵懒,目光柔和中透出的深邃,像是致命的旋涡,吸引着她往里沉陷。

  原来有些人,温柔起来比杀人时更可怕。漫夭慌忙移开目光,一颗心竟怦怦直跳,控制不住。她大惊,忙转过头去。明明早已过了怀春的年纪,也经历过情感的波折和男人的欺骗,没理由会为一个眼神、一个笑容而乱了方寸!定是病糊涂了,抵抗力变得薄弱。

  她这样想着,殊不知,病容中略显苍白的自己紧蹙眉头、轻咬下唇的模样是多么的诱惑。

  宗政无忧目光一动,像是受了蛊惑,将药碗送到自己的唇边,含了一口药,然后扳过她的脸,覆上她娇美柔嫩的双唇。

  两颗心皆是一颤。

  漫夭瞪大眼睛,脑子里有片刻的空白。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被放大的俊脸,几乎能感觉到他睫毛的颤动。他的手托住她的下巴,修长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细瓷般光滑的肌肤,而他的唇紧紧贴着她的,轻轻动了一动,一股奇异的电流瞬间袭击了她的全身,令她僵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反应,直到苦涩的药汁被灌进她的口腔,她都忘记了吞咽。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渐渐浓郁的暧昧气息。

  漫夭捂着胸口,满脸涨红,极其懊恼地瞪向一旁的罪魁祸首,意外发现宗政无忧白净的面庞竟透着微微的红晕,可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红晕就已消失无踪。

  宗政无忧望着她,笑道:"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笨了?"

  漫夭气结,看着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便伸手夺过他手中的药碗,将那苦胆般的药汁一口气灌了下去,问道:"你,是不是中邪了?"不然,她想不出他为何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宗政无忧奇怪地问:"何意?"

  漫夭道:"你不是不近女色吗?为什么突然转性,一再轻薄我?"

  宗政无忧笑起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缓缓说道:"本王记得,那天是你先投怀送抱,碰了本王。"

  漫夭想说那是个意外,宗政无忧已接过她手中的瓷碗放到一旁,随后转身,朝着她倾身而下,漫夭便被他圈在了中央。宗政无忧的眼神有些奇怪,像是探测猜疑,又像是期待渴盼。他定定地望着她,眼睛一眨也不眨,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底和灵魂。

  "你问本王是否中了邪,那你呢?你是中了邪,还是你让别人中了邪?"宗政无忧紧紧盯住她的眼睛,不放过她眼中的任何一个表情。

  漫夭心头一震,那一瞬几乎忘记了呼吸。他开始试探了?

  "今天天气真好。"她突然偏过头去,望向窗外,毫无预兆地岔开话题。

  宗政无忧眯起凤眸,浓眉几不可见地一皱,没接她的话,也没继续上一个话题。他就那么一直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直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子,屋内顿时变得敞亮。

  他站在窗前,背对漫夭,负手而立。漫夭看着他的背影,在阳光中带着些冰冷,有一丝寂寥的味道。

  他开口,声音恢复如常,"为何让人来找本王?你凭什么断定本王会去救你?"

  漫夭回道:"我并不确定殿下是否会来,我只知道,能带我离开牢狱的,只有殿下你一人。"

  "为什么?"宗政无忧依旧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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