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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毒蛇惊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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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苦了!吃苦了!”钱老师从院里快步跑出来,帮着扶着炭车来到新厨房前;招呼他的女儿亚芳打热水给三个人洗洗。“热煞了,吃了大苦了!”他不过意地说。存扣当仁不让地先洗了。存扣捏住茄克衫拉链“唰”地一拉到底,脱了担在塑料晒衣绳上。身上的溽热透过毛线衣针孔,在阳光下腾腾地冒着白气,干脆也脱了晾在绳上。上身上就一件紫红色运动衫。坐在一张长凳上歇息。他扫了一眼大扫除战场:堂屋内的方桌、椅子、茶几、木制面盆架等零零脑脑的家什全搬到了廊檐上,几个女生捏手捏脚地在用蘸了清水的破布擦洗;室里尘灰蒙蒙,有男生在里面掸尘;窗台上各有两个男生,或站或蹲,手攀着防盗钢筋,细心地擦试着窗玻璃。剩下的人把屋东山靠着鹅棚的简陋贮藏室里的杂物往新厨房里顺——新砌的厨房很长,西头充当贮藏室。人来人往,院子里大概很少这么热闹过,人人都显得很积极,很热心。存扣看到玻璃茶几上有一包拆开的“牡丹”烟,心想此时弄根抽抽倒是蛮舒坦的。但它马上把这奢念转移了开去。他站起来对也坐着歇气的两位弄炭的同学说:“好了,继续干,往里头搬!” 一千斤炭搬好码齐了,三个人又热出一身臭汗。腰酸得不行。重新洗手洗脸。沾了水的湿头发叉开手指住后梳梳,像打了发乳似地精神。英姿勃勃。存扣站在院子当中撩起运动衫下摆上下扇着风(这是他做运动出汗时的习惯动作),汗津津的腹部闪现着。簸箕样的肚脐眼儿;六块大腹肌像小孩拳头似地整齐地排成两列,在阳光下泛着油亮,漂亮至极。存扣看唐诗君吴妈她们眼风往他身上掠过来,便停下手,不扇了。 存扣眼光突然落在西面花台的墙上。铁钩上钩着一只腌猪头和一只腌猪腿。猪拱嘴里含着自己的那根尾巴(兴化乡下买猪头搭猪尾巴)。那猪腿连着屁股座子足有十七、八斤重,下面有菜刀割过的齐崭的新痕,紫红泛亮,想必已经享用过了。存扣心里就愤懑起来:那是他嫂子腌的咸货呀!现在,却因为他的原因,挂到了人家的墙上,吃到了人家的肚子里。猪眼睛闭着,很安详,像在熟睡。白白的睫毛很长,粘在眼睑上,细看又像哭过似的。记得小时候每年大年三十,妈妈吃过中饭就开始用大锅煮腌猪头,还没熟哩,那股咸香就把存扣的馋口水勾出来挂在下巴上粘得老长了。妈妈把猪头捞出来拆骨切肉:耳朵、口条、尾巴摆冷盘,其余的头肉放红枣红烧。存扣站在切肉的斫板旁边,等着妈妈时不时拎上一块冒着热气的好肉填进他的嘴里……如果还腌有猪蹄膀,那是不大舍得瞎吃的,等来了客割下一块做大菜,烧黄芽菜,烧青菜苔子,或者跟河歪(河蚌)一起烧。自家吃时只割半块豆腐那么大一小块,切得薄薄的,跟老咸菜一起放在饭锅里炖,饭熟肉熟,从锅里端出来油汪汪的,特别下饭,那汤泡饭更是香…… “妈呀!”“蛇!” 这时屋东山蓦地传来了摧人心胆的惊叫声。原来在挪旧贮藏室角落里的大米缸时,从缸后面竟蜿蜓游出了一条纹彩斑斓的赤练蛇来。足有米把长,蛇头昂着,鲜红的信子飞快地一吐一缩,圆圆的绿豆眼里泛着凶光。五六个人吓得没命似地逃出门外,从地上拾起竹棍木棒,对着那蛇,虚张声势。那蛇游到门槛下面却停下来,与外面人静静地对峙着。女生们伸头探脑过来一瞅,马上尖叫着躲到男生后面。 在房间里收掇的钱老师过来一看,脸顿时变了色,叫道“打呀!快把它挑出去!”几个男生壮着胆试图接近,那蛇却又高昂起头,蛇信子火焰般地伸缩,像随时要扑出来的样子,便个个畏葸不前了。存扣走过来拔开人群,斜步上去,一探身左手闪电般伸出,扣住了蛇头,提了出来。男女生哇哇地朝后直退,围在钱老师身边——好像以前革命现代京剧中的战士们聚集在英雄主角身边一样——说不清是在保护,还是借以壮胆。 被存扣死死扣住的赤练蛇愤怒地张开大口,露出和身体不成比例的深邃阔大的口腔。鲜红的肉色,白森的尖牙,让人看了恐怖。它身子朝上一甩,卷上了存扣捋起的前臂,缠绕,使劲,众人一阵惊呼。存扣神定气闲,叉开双腿,静静提气,缠着蛇身的左臂缓缓前伸,目光盯着蛇头,眉头一耸,一声闷哼,同时左拳一紧,一振臂,只听见咯咯咯一阵错响,那蛇蛇身顿时一节节沓挂下来,委顿不动了。存扣从地上拾起一块碎碗片,在蛇颌下面“吱——”地划了一个缺口,拧住蛇皮狠命往下一扯,蛇皮被完整地撕下。蛇身白皙而柔软,无力地扭动。一众人鬼声辣气地喝起采来。女生们还鼓起了掌:“哇,好神勇哎!”存扣虎起脸对钱老师说:“要不要?”“要、要了做啥子?”“吃呀。大补!”“不不,不要。快扔,扔了!”钱老师连连摆手。 存扣一扬手,那条裸蛇朝废河上空中飞去,像段绳子似地翻折着身子。存扣多么希望这银白的蛇身霎那间化为岳飞手上的沥泉神枪,一个筋斗腾上去抢在手中。骑白马,端银枪,威猛凛凛……“啪”地一声,那蛇从空中掉落河面,沉了下去。存扣的臆想也如水面激起的层层涟漪慢慢消失了。他到水龙头上洗手,钱老师凑上来感激地说:“存扣,谢谢你!”存扣淡然一笑,出人意料地拿过钱老师才点上的香烟,叼在嘴上,吸了一口,在肺里憋了一下,朝空中“噗”地吐出浓烟,然后还给了他。钱老师怔住了。存扣取下晒衣绳上的毛衣和茄克,往肩上一担,轻声说了句:“我走了。”大踏步走了出去。 存扣在往外走的时候,感觉到后背上有温热的目光印上来。像一个个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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